两人相对默默无言很久，卫姝见他额间的血实在是止不住了，去拿了一块绢帛塞到他手里：“按到你额头上去。”
霍衍仍是不动，卫姝将他的手掰到他的额间捂住，这人看起来才没有那么吓人了，卫姝小心问着：“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霍衍不理，卫姝便自顾自地说：“那便是真的了。那这个孩子和那个女子是谁的妻儿啊。”
“我义兄的妻儿，霍珹出生没多久他就过世了。”
“那你为何不明言？”
说到这儿时卫姝看了一眼霍衍，语气有些沉重：“你义兄想必同我家一样吧。”
霍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卫姝急了，边问说：“那你为何……不言明？”
后面三个字卫姝未说出口，她心中便已经明了。霍衍根本就不信任自己，就算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算给她下了蛊毒，控制了她的自由。只要她独自待着，便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这便是原因啊。“你找长安给你上个药吧。我先走了。”
卫姝若有所失，心里空落落的，或许是她满腹的赤诚投错了人。在她被掳上山的时候，原以为不会救自己的霍衍出现了，这便让她当了真，还以为她与霍衍是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可以互相信任完成彼此的约定。现如今想来，竟也觉得可笑。霍衍握着那绢帕子，转过身，瞧见卫姝没有穿斗篷，穿着单薄的衣裳，独自走进了雪幕之中，消失不见。长安扭头瞧着卫姝离开，又从门外看去发现霍衍头上竟然被砸出了血，气得跳脚：“主子那女人竟然伤了你。”
长安还想再说，霍衍便沉声说：“你回南陵你父亲身边去，不需要再跟在我身边了。”
长安一听急了，这可是他们的主子，多少人想跟在他身边都不得，要不是自己父亲还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将他送来历练一番，他哪里能得这么个机会。终究是少年气盛，他也才十五岁，还想开口求两句情，霍衍一个眼刀射过来，他便噤了声不再说话，只是说好。从外面才给卫姝熬好了汤药的玉宇见卫姝穿着单衣走在大雪之中，放下药碗揽住了她，着急地问说：“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才醒怎么又进这大雪里，咱们赶紧回去吧。”
卫姝被玉宇带着疾步走着，不多时便回了她自己的院中。玉宇给她披上了厚被子，将屋内的炉子烧得旺旺的，又去给她端了一碗姜汤，生怕她又生病了。玉宇在那头扇着火，明明自己都已经热冒汗了，却不停往里添着碳。卫姝瞧着玉宇，笑中带着泪，问她说：“玉宇，等有一天我找到哥哥了，我一定要把你再接到我身边，让你过好日子。”
玉宇未曾发现卫姝的异样，只是在那里傻乐：“夫人，跟着您在府上我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啦，吃穿用度一应不缺。话说夫人说的哥哥，是同您走失了吗？”
卫姝抬头望着堵住自己视线的屋顶，哽咽说：“是啊，最疼我的哥哥跟我走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夫人，我家中那个曾读过几天书的弟弟跟我说，大海浮萍，也有相逢之日，夫人定能与您哥哥再见的。”
卫姝看清了霍衍，也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便不再纠结这许多，霍衍要她如何做，她便做什么便好。许久未见霍衍，倒是霍珹经常来见她，亲切地唤娘亲。这日霍珹正在府中同几个小厮玩儿捉迷藏，藏到一处廊柱之后，发现自家门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竟和自己长得好生相似，便将她硬拽进了府中，要给卫姝看看。顾清秋半推半就被霍珹带进了府内，她瞧见府内所有下人见了她都脸色皆变，失了神色，她竟然有这么可怖吗？卫姝怀中抱着一个暖壶，喝着热茶，远眺着远山黛色，上面稀稀落落铺着白雪。“娘亲，娘亲，你快看，你快看。”
未见其人声先到，卫姝应了他一声，便见霍珹拉着顾清秋站到了自己面前：“娘亲你看，这个不认识的姨母同我长得好生相像啊！”
卫姝动作一滞，给身边的玉宇使了个眼色，玉宇了然，便寻了借口将霍珹带出去玩儿了。顾清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卫姝从斗篷里伸出手来笑盈盈地唤她：“嫂子过来坐坐吧。”
她竟然连这也知道？顾清秋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安，走到卫姝旁边坐下。“嫂子可是想见见孩子？”
顾清秋扣着手心，点头答是。卫姝将怀中的暖炉塞到她手里，说：“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你作为霍珹的亲生母亲，必定是她最重要的人，长大后他必定会孝敬于你。我可否斗胆问一句，嫂子两年多都去了何处，想必是受了好多苦才找到了霍衍吧？”
顾清秋低着头，卫姝看见她右脸的那一道疤，心生怜悯，既然她不愿说，她便也不问了。“嫂子，我带你去我房中，我给你个东西。”
顾清秋在卫姝身后跟着，一副怯懦的样子，卫姝将自己的药柜翻了个底朝天，从里面拿出好几个小瓷瓶，塞到顾清秋手里：“嫂子这是我平日里用的除疤膏，你若是坚持用上一段时间，脸上的疤痕定然会消散的。”
卫姝一脸诚恳，顾清秋战战兢兢将其接下，道了一声谢。正在外的霍衍得到了消息，顾清秋进了府，他回身问了递消息那人：“她是如何进去的？”
“是公子发现了她将她带进去的，属下也没敢现身拦。然后夫人就将公子遣下去，带她到自己房中去了，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霍衍连忙起身赶回了府，正踏进卫姝的院子，就撞见了正从里面出来的顾清秋。见他急吼吼的样子，顾清秋一改方才在卫姝面前怯生生的样子，昂起头毫不畏惧地对上霍衍的眼睛：“你这娘子还挺好，还知道给我除疤膏用。”
霍衍绕过顾清秋，不顾身后瓷瓶碎裂的声音，一把推开了门。屋内的卫姝正在桌上提笔练着字，门外的动静让她的笔一时不稳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见霍衍气喘吁吁走了进来，卫姝原本兴致盎然准备练字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攒眉瞧着他：“你这是做什么，怎么都不敲门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