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来,她不陪在身侧,像个什么样子。帮完卫姝,霍衍又给自己利落套上了一身薄冬衣,让卫姝搀着他走。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不刺卫姝那叔母眼的办法了,要是往日这般,皆是他抱着卫姝去用膳的。谁知道卫姝却拒绝了她,自己一个人强撑着往葛之云院子里去。一瞬间,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卫姝见不得光的情夫。两人昨夜同榻而眠,今日却被其抛在后面,连扶都不让扶。他只得在后面紧紧跟着,看着她小步小步地走,时刻注意她的举动,万一她摔倒还能立时扶起来。霍衍就在门口静静地站着等,将出来给葛之云抬水的丫鬟都给吓了一跳。自家主上只要夫人不在身侧,没有表情,便活脱脱是一个煞神。卫姝进门时,葛之云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她穿上了卫姝特意为她买的新衣裳,别上了许久未曾戴过的金玉簪。虽然身形容貌被流放之后减退了不少,可那身气度却依然还在。卫姝上前扶住了她,可微微弯腰之际却扯到了昨夜被扭到的腰肢,疼得吸了一口凉气。她动作虽轻,可是葛之云却仍旧注意到了。眼睛落在了她腰间,随后将目光挪开,什么也没有说。霍家来了一个霍珹未曾见过的人,见着自家父母亲对其都是毕恭毕敬,不免用一双探寻的眼睛看着葛之云。田坊在他身边悄声教道:“这位是您母亲的叔母,您应当唤一声叔外祖母。”
霍珹点了点头,当即甜甜的唤了一声。这不禁让葛之云想起了自家那个长孙,如果还活着,应当已经八岁了吧,从前他就祖母祖母的喊。那条小小的生命,一年前也死在了刀刃之下,往后便时时梦及,忧思难忘。“叔母,过两日就是霍珹四岁的生辰了,等明日,您与我一道前去南陵城中逛逛,咱们去买些东西,顺带我也想去瞧瞧我的那些个姐姐妹妹们。”
卫姝冲葛之云撒着娇,让她招架不住。她又思及前些日子卫述安给自己递的那封信,约莫十日,永福便会带着人来将卫家一行人接回平邺,卫姝与霍衍之间,注定是不能长久的。可她并未向卫姝言明。也罢,这段时间,便让自己这个侄女儿开心些吧。卫述安一方面又要做着打算将卫家接回平邺,另一面又要操心玄懿被掳走一事,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整个人脚步都开始虚浮了起来。他穿着盔甲坐在军营正中心的主帐内,玄宁在一旁走来走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明明已经派了好些人在雍州守着玄懿,那北人竟然还如此胆大,敢趁夜入府将玄懿强掳了出去。卫述安静静地坐着,玄宁瞧他好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冲着他吼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姜尧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见玄宁发了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会有办法的,别着急。”
而玄宁却一把甩开了姜尧,指着卫述安痛心疾首地说道:“玄懿的生死于你而言,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卫述安,她是我视作亲妹的人,咱们从前这般要好,算我求你,求你救救她。”
玄宁说着说着便跪在了地上,他一介皇子,给卫述安这个臣子下跪,完全是悖逆之举。可为了玄懿,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卫述安起身,站到了他跟前,薄唇紧绷着看着他,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是带着我卫家大军去送死,将你那个妹妹给带回来,还是要何人孤身潜入敌营,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就为了救出玄懿?玄宁,如此这般,我都做不到,我会再想别的办法的。”
玄宁双膝跪地,冷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质问道:“那如果是卫姝,你又该当如何?”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着,帐内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这问题卫述安从未想过,被玄宁这么一问,他开始想,如果被掳走的是卫姝,那他会如何。几乎是下意识的,卫述安脑子里便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会亲自带人踏平十六部,不惜一切代价将救卫姝回。可现实是,那人不是卫姝,而是玄懿,是他仇家的女儿。他没有杀了她已经是仁慈,更遑论费尽心力去救他。这样的想法让卫述安身上的汗毛陡然竖起,从前那个以天下为己任,匡扶百姓为职责的卫述安,终究还是不存在了。现如今能让他在乎的,只有卫姝。他爱百姓,可百姓却在他卫家没落后无情咒骂,他关心苍生,可苍生之主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卫家。那他便丢了百姓,弃了苍生。他要活,为自己而活,也为了卫姝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