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霍衍带着大军启程。临走前,卫姝在他的手里塞了一个亲手缝制的桦色香囊,上面绣了一束栀子。可以看出,这针脚并不算很好,但这却是卫姝认真缝制了许多天的。霍衍将这香囊牢牢系在了腰间,卫姝还特意嘱咐,让其在四月二十七这一天将这香囊打开。霍衍有些不解,问道:“为何?”
卫姝神神秘秘的没说,只说到那天他便知道了,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那一天才能打开。人都走了,这霍宅就感觉空了一大半。九灵陪着卫姝在后院闲逛,走到南院,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夏染也早在前几天就被送走了,是以里面无人,卫姝就这般迈步走了进去。这院子里没留下什么东西,卫姝踩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走进了南院。在夏染未来以前,这院子有些陈旧,是以卫姝也只是进来看过一眼,便离开了。而今有人来住了,这院子也被修缮一新,还被底下人栽上了许多的花草,看起来总算是没有那么萧条了。正当卫姝的眼睛落到一株开出嫩黄色花朵的忍冬之际,一阵微风悄然而至,将那小花吹得乱颤。随即叮铃铃的轻响从卫姝的耳后传来。循声望去,是一个挂在凉亭之上的风铃在随风而响。卫姝被那风铃吸引的目光,她拖着肚子,慢慢走了过去。这风铃乃是铜制的,由一个个约莫如同小茶杯一般大小的风铃组合而成,细细数来,总共有十二个,这十二个又穿成了一整个大的风铃,风吹过来,叮叮当当不停地响。卫姝渐渐看入了迷,这般样式的风铃,她许多年前曾见过。“九灵,去将我近日看的书给取来。”
卫姝突然就萌生了想在此地看会儿书的想法,九灵不放心她一个人,迟迟没有挪动步子。“我就在这儿坐着,哪儿也不去,你快去拿吧。”
卫姝笑她,这丫头一天天尽操心。在卫姝的催促之下,九灵这才走出了南院,离开之际还回头看了一眼卫姝,心里是一万个不放心。四下寂静,卫姝坐着,倚在凉亭的立柱之上,闭上了眼睛。风从她的脸上拂过,风铃发出清脆的鸣响,这让卫姝感觉到无比的舒心。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以为是九灵,卫姝眼睛都没有睁开便出声唤她:“这么快,你莫不是跑的吧。”
“夫人,小的是田管事,可不是九灵姑娘。”
卫姝倏地睁开了眼,看见田管事眉眼含笑,因自己认错人而有了些窘态。“田管事来此作甚?”
她有些不解,这夏染已经搬走了,除了她这般闲情雅致想到处走走散散心,这一天到晚忙得脚都不着地的田坊竟然也会来此。田坊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卫姝,卫姝接过后垂眸一看,立刻流露出欣喜之色,是卫述安的来信。卫姝浅浅一笑,同田坊说道:“有劳田管事了。”
田坊刚走,九灵手里拿着书就走了过来。看见卫姝脸上藏不住的开心,她问道:“夫人怎的了,田管事以来您就笑成这样。”
卫姝朝九灵晃了晃手中的书信,那表情如同孩童得了最心爱的玩具般。“哥哥给我来信了!”
她将信给展开,仔细看了起来。信中皆为卫述安的近况,他已经抵达了北境,虽然已经入了春,可是北境仍旧寒凉,还需要穿厚厚的冬衣方才能抵御寒冷……这信足足写了三大页纸,全是些细碎的日常。信中卫述安还提及了他从前在拜了那位师父不日便会经过南陵,到时候许良骏应当也会陪同在侧,希望卫姝能代他去见上一见。看完后,卫姝将信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书也不打算看了,起身准备回自己的院中。——————靖水城下的一个名为嘉县的一个县城之中,卫述安所领的征北大军正驻扎于此地。即便三月了,嘉县的百姓们仍旧穿着厚厚的麂皮靴,道路两旁还有未完全融化的积雪,踩在街道上便是一片泥泞。上次来,姜尧始还在卫述安身侧,他身边还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而今姜尧离世,卫述安便成了这大军之中最孤单之人。他肩上担着征北将军的名号,姜尧离世,这主帅的名便落到了他的头上,越是身居高位,责任就越大。卫述安不由得想起从前父亲还在时,日日都挑灯看文书到半夜,个中辛苦,卫述安如今才算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永福在外面敲了两下门之后走了进来。他见卫述安在火盆边烤着火,走上前去汇报今日斥候探查回来的消息。十六部已经开始整军,应当会在下月整军抵达前线。十六部领头人,乌良族的族长拔列兰阚已经去世,现如今他的位置由其儿子拔列兰准接任。底下有很多人不愿服从这个年轻尚轻的可汗,认为他并无经验,倒是不若让其叔叔拔列兰沛登上可汗之位更合适。谁知道拔列兰准当时就将拔列兰沛以妄图夺权之名下狱,对于自己的亲叔叔竟能如此,此人心狠手辣程度可见一斑。“玄懿呢,怎么样?”
卫述安提及了玄懿,她已经被掳去这么久了,可拔列兰准除了当初拿她来诱玄宁,其余时间便将其关着,让卫述安捉摸不透,这人究竟意欲何为。“公主最近被送进了乌良王庭的马园,拔列兰准让她在那边喂马。”
一个公主,被送去了喂马,这于世俗的眼里,或许是有损身份之事。可玄懿自己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坏,至少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天天见到拔列兰准。马园里全都是乌良王族的的马,玄懿还是公主时,只需等马奴将自己的马给牵来便可,从来不知道养一匹马竟是要这么麻烦,甚至还有点儿恶心。她问着马厩里的臭味,几次压抑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别过头铲着马粪。如今她就是这王庭里最受欺负的人,大家都知道她是大献的公主,而乌良一族与大献之间的仇恨已久,玄懿走到哪儿,这群人就在哪儿给她使绊子。她铲着马粪,背后出现了一个黑手,大力地将其推了下去。玄懿就这般直直地扑了下去,正当她以为自己的脸就要栽进去之时,又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玄懿回头一看,拔列兰准勾起左边的嘴角,一脸玩味地调笑着她,“咱们的公主竟然过得那么凄惨呢,啧啧啧。”
仿佛他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话音刚落,拔列兰准就松了手,玄懿往后栽了下去,后背头发全是脏东西。闻着身后的臭味,玄懿一向冷漠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大吼了一声:“拔列兰准你这个王八蛋!”
玄懿骂了他,拔列兰准非但没有恼,反而还仰天大笑了好几声。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冲还跌在马厩里的玄懿喊道:“别一天就摆着你那副死鱼脸,难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