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脚步声渐息,玄懿忍着腕间的痛问道:“玄宁哥哥,拔列兰准这般大肆搜寻,我们要如何才能逃出去?”
他们现在离王城不远,这处是一个无人住的破烂屋子,他们藏身的地窖里土腥味混杂着些许霉味,闻起来实在不算太好。地窖被一大笼干枯的杂草盖住,所以搜寻之人在未发现此处。“再等等,等他们搜完走了,我们再离开。”
玄宁一手揽着玄懿瘦弱的肩膀,他能感觉到玄懿在瑟瑟发抖,可如今,除了揽肩安慰,他也做不了别的了。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上的地窖盖子,耳朵竖起,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两人都过于紧张,玄懿的手紧紧地抓着玄宁的胳膊,而玄宁的右手则一直握在腰间的剑柄之上,手心都出了薄汗。从乌良王庭中救走玄懿,是他这么些日子以来心心念念所想之事。所以他不告而别离开了东宫,一路奔波到了嘉县,找到了卫述安。卫述安虽然对玄宁极为淡漠,却在玄宁想要潜入王庭救出玄懿一事,不置可否。玄宁临行前一天,就当他以为卫述安不会帮自己的时候,他还是差永福送来了假面与卫家暗令,所以玄宁才能混进王庭,才能有机会接近玄懿。待在王庭这么些日子,玄宁经由卫家细作收到了许多消息,也包括卫述安的命令,告诉他接下来要如何做。正当他欣喜于卫述安要用莫候敦交换玄懿之际,却得知了拔列兰准不欲行此时,心情陡然跌倒了谷底。交换不成,王庭突然起乱。玄宁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此刻王庭之门洞开,各处乱成一锅粥,正是逃走的好时机。兄妹二人约莫在地窖里待了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玄宁这才小心翼翼将地窖板顶开一条缝,只漏出一双眼睛环伺着周围的情况。四下静悄悄的,玄宁掀开盖板,伸手将玄懿给拉了出来,再将这处恢复原样,这才向南边的靖水城方向走去。天高路远,若是光凭借脚走,恐怕一个月都走不到。他们必须找一匹马,骑回靖水城,只要回到靖水城,那拔列兰准就再也没有办法抓到他们。玄宁扶着玄懿辗转到了一个镇子,这里有一个卫家暗栈。要进王庭,必须搜身,所以玄宁将带来的所有东西都藏在了此处,这其中还有卫述安给玄懿做的假面,如此这般,只要她戴上,那么拔列兰准就很难再以容貌来追踪玄懿。可是此时的玄懿容貌打扮实在太过扎眼,满脸脏兮兮的,在这个宁静的小镇,属实惹人侧目怀疑。所以玄宁也只能将她藏起来,再自行前去暗栈。玄懿被玄宁藏在一个大大的干草垛里,随便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墙偷了件衣服换上。这镇子人虽然不多,绝不至于如此安静,玄宁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再往前走两步,便发现一大群乌良士兵围在佯装成铁器铺的暗栈周围,他毫不犹豫回身离开,此处必是被乌良士兵给发现了。他没有想到的是,拔列兰准竟也亲自到了此处。铺子里,拔列兰准带着一双麂皮手套,四处翻找着。这里的人早已经跑掉,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终于,拔列兰准摸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包裹。他将这包裹抖落了出来,一张宛若人皮的东西掉了出来。拔列兰准弯腰将这假面捡起,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面庞。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能有人悄无声息将玄懿带走,原来是使了这般手段——他只听说过却并未真正见过的易容之术。这张面具被拔列兰准扔进了旁边还未熄灭的熔炉之中,烧得干净。若是有这张假面,或许自己很难再找到玄懿,可如今,这东西已经没有了,玄懿那般异族容貌的女子,绝不会了没有一点儿踪迹。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她。这张假面被他找到,这就意味着,玄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快,甚至可能,还未到这个地方,或者,就藏在这个地方!“她们一定没走远,再给我仔细搜!”
一声令下,围着铁匠铺的士兵四散而去。玄宁飞奔回去从草垛子里扒出了玄懿,她此刻已经有些虚弱了,嘴唇都发着白。见他回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同他说话。“咱们得快走,拔列兰准的人找来了。”
一听到这,玄懿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脑海之中不断出现那人的脸,就好似一个缠身的恶鬼,怎么样都甩不掉。“玄宁哥哥,如果他真的找到我们了,你就赶紧跑,他的目标是我,不会费很大的劲儿去追你的。”
玄懿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微弱,显然是没什么力气了。玄宁背起了她,说道:“你想什么呢,我说要带你回家就得回家。”
“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听到这话,纵然是玄宁这个七尺男儿也湿了眼眶,如果不是他的父亲,玄懿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所以他孤身前来救玄懿,既是在替父赎罪,也是拯救自己彻夜不安的心。“我在,你就有家!太子哥哥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亲哥哥。”
玄宁将玄懿往上掂了一下,背得紧紧的,他一定要将玄懿带回去。为了走出这个镇子,两人另辟蹊径选择了一条极为难行的路,走进了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在这儿,只能看见漫天的黄沙,分不清方向,连日月也被遮盖。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两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恍惚中,玄宁瞧见了一间沙漠中的石头房子。他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已经皲裂的嘴唇,决定走上去打探一下情况。门窗被沙子覆盖,玄宁敲了很久的门,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腰间挂着大刀的老头,是大献人的模样!他终于感觉有救了,抓住这个老头说道:“我们兄妹二人不甚迷失沙漠,您可否收留一下我们,给口水喝。”
那老头思考了一下,答应了,并与玄宁一道将不远处的玄懿给带了回来。终于有了吃食与水,玄宁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再瞥一眼旁边的玄懿,这位老者已经给她上了药。“多谢您老人家收留。”
谁料这老者却并没有理他,只是盯着他,那因苍老而垂下的眼皮轻轻抽动着,看起来有些骇人。他又转过头看着玄懿的脸问道:“这位就是乌良可汗悬赏千金要找的大献公主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