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瞬，应当就起了杀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还能同他对峙此处，并未出手。卫述安掀起眼皮看向他，一身白衣如这无月夜的唯一萤火，“你很聪明。”
竟然这么快就会发现自己在骗他，所以能在三年内连着拿下那么多大献江山，卫述安也并不意外了。一柄冷剑突然指向了卫述安，边上的卫家的亲卫俱是一惊，举着兵器纷纷往前挪了一步。卫述安淡然抬手，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霍衍斜眼睨着在自己身后蠢蠢欲动的卫家亲卫，执剑指向卫述安的手动都没动一下。“说，卫姝究竟在何处？”
霍衍语气不善，似乎下一秒那剑就要刺穿卫述安的身体。他在心中笃定，这人必定见过卫姝，甚至现如今卫姝可能就被他藏在这偌大的平邺城中。“霍衍，我若是你，便不再打扰卫姝半分。她所受的伤皆因你而起，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男人，还有什么用。”
卫述安的话字字珠玑，燕永望在一旁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也幸得眼前这位是夫人的哥哥，如若不然，说出这话的一瞬便早已身首异处了。“卫述安，卫姝究竟被你藏在了何处！”
霍衍有些恼了，他不愿再跟卫述安纠缠下去，他只想见见卫姝。卫述安看着他愤怒的模样，心里竟感到有些痛快。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今日不妨杀了我，看看我临死之前，会不会告诉你。”
这话彻底激怒了霍衍，他抬剑朝卫述安攻去。而卫述安弯腰避过后，也拔剑迎战。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较量，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在旁的人都近不得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似乎都已经下了死手，势要取对方性命。山茗站在院子里，瞧着两人打来打去，屋顶瓦砾横飞，不时便砸下一块，动静极大。他在下面急得团团转，一个是姝丫头的哥哥，一个是姝丫头的夫君，要是两人之间一个有什么好歹，姝丫头不都得难受死。情急之下，他跃上屋顶，站到了两人旁边，大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快停手！”
可这两人都打红了眼，根本不将山茗的话放在眼里。眼瞧着两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山茗不得已，说出了只对一人说过的秘密，“你们想知道，为何夏染与卫姝长得那般像吗？”
果不其然，正交手的两人都停住了动作。他们一齐回头看向山茗，这是霍衍追寻已久的答案，而卫述安，也恨不得将那个伤了自己妹妹的夏染挫骨扬灰。山茗轻轻跃下屋脊，不再像往常一般精气十足，反倒看起来十分疲惫。“你们若想听，便进屋来。”
霍衍与卫述安心照不宣收了剑，迅速钻进了屋内。留下燕永望几人与卫家亲卫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动作，直愣愣站在原地。山茗坐在一张发白的木质四方桌中间，而霍衍和卫述安一个在左手边，一个在右手边。山茗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终于要在此刻，告知于二人。“荣庚，其实，夏染，就是你那失踪已久的师妹，荣昭。”
卫述安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处心积虑想要伤害卫姝的女人，竟然是他们师门失踪已久的荣昭！山茗将那年之事徐缓着说了出来，霍衍在一旁静静听着，从头到尾未发一言。过了许久，山茗才将事情原委给说了个清楚。卫述安以拳擂桌，满脸惊诧，“为何荣昭要换成卫姝的模样？”
这是卫述安不知的，也是山茗这么些年没有想通的地方。“她嫉妒，她嫉妒卫姝。”
霍衍的话一针见血，点醒了旁边的师徒二人。是啊，夏染就是嫉妒，嫉妒卫姝的一切。霍衍自小长在微尘之中，所有人都比他高贵，所有人都可以将他踩在脚下。在看见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哥时，他也曾嫉妒得发狂，感慨为何自己的命这般不好。所以他能够想通，为何夏染要变成卫姝的模样。嫉妒，这样一个词让卫述安汗毛竖起。他无数次同荣昭聊起自己的妹妹，聊起他们那和睦的一家，却忽略了言说之人，是一个无父无母出生就被丢在山下，被山茗捡回来的孤女。那荣昭竟然想要换上卫姝的脸之后做什么，他双目瞪圆，看向对面纹风不动的霍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她想取而代之。”
既如此，这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在卫述安还在山门之际，有一段时间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小师妹好似对卫姝很感兴趣。每日就缠着他问说卫姝的习惯、脾气，诸如此类的日常之琐碎。后来渐渐的，卫述安竟然从其神态语气中，看到了几分卫姝的影子，原来这都不是碰巧，是荣昭的蓄意而为。他这才醒悟，原来十多年前，就有人盯上了卫姝，在暗地里窥伺着属于她的一切。原来卫述安自己，也在无形之中，害了卫姝。屋内的气氛一下凝住了，三个人都不说话，直到有人敲了窗户。“主上，连城那边儿有消息了。”
霍衍起身，座下的凳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迈开长腿，即将跨过那道门槛之际，留下了一句话，“我会找到她，给卫姝一个交代。”
门外的卫家亲卫眼瞧着霍衍走出屋，均围了上来。霍衍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正欲动手，却听屋内传出了卫述安的声音，“让他走。”
他们只得听令给霍衍让出了一条路，而此人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走露出出去。外面还是那般寂静，霍衍一行人吹了吹口哨，唤来了自己马。突然，旁边的树丛里好似有什么响动，霍衍神色一凛，看向那微微摇摆的矮树丛。卫述安的人都已经在院中，这里绝不可能还藏着他的人。他一步一步往那处挪去，突然，这树丛里跳出来了一只瘦瘦的野猫。它越到了霍衍跟前，然后又不知跑向了何处。见是一只野猫，一直陪在霍衍旁边的燕永望也松了一口气。他说道：“主上，咱们快走吧，这一次寂空好似亲自到了连城，咱们得赶紧回去，怕出什么岔子。”
霍衍仍旧盯着那处，他不知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树丛没有晃动了，他终究没有再往前，转身上马离开。马蹄声在这样的夜晚分外清晰，直到他们走出了很远很远，一个人才从方才野猫跳出的树丛里钻了出来。她眼眶泛红，眺着霍衍离开的方向。四年未见，他竟这般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