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提起那桩恩情,也将是他最后一次提起。这一次,玄白景的救命之恩,孔皓德不得不还了。他重重磕下一头,玄白景阖上眼,握着他的手缓缓松开。“龙驭宾天,跪——”丧钟敲响,皇宫内里里外外跪了一地。许良骏却对此没什么感觉,他对这个白来的皇帝父亲,实在是没什么感情。他浑浑噩噩在孔皓德的操持下登上了帝位,底下人虽议论纷纷。可是有卫国公在侧,孔太师力保,却也无人敢造次。再回到这孔府,而今这个自己竭尽心力扶持了三年有余的孩子就在跟前,孔皓德亦如三年前接受玄白景嘱托一般,感到无力。“太师,我想同您谈一谈。”
许良骏虽对孔皓德常耳提面命要他勤于政事一事颇有微词,可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大人,实在是个忠良之臣,他一心为大献,更是为一心天下的百姓。孔皓德经过方才与卫述安对峙,已经有些乏力。皇帝一张嘴,这位常伴在侧的近臣就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他率先出言,堵住了许良骏的话,“陛下,老臣身体不适,可否让老臣歇息片刻。”
许良骏知道多说无宜,只得转身离开,却不忘说一句,“朕会派齐太医来看看。”
天子刚走,一直守在门外的孔静檀连忙冲了进来。她焦急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檀儿,莫担心,为父无事。”
孔静檀蹲在父亲膝前,抓着他温热厚实的手掌问道:“爹爹,方才国公带走的人,究竟是何人?”
孔皓德摸了摸孔静檀的头发,温声说:“一个不怎么好的人。”
一听这,孔静檀握着孔皓德的手骤然收紧,紧张不已,“那父亲可会有事?”
将一个坏人带到了自己家中,瞧方才的情形,父亲还试图阻挠,万一被降罪,该如何是好?“无事。”
话虽这么说,可连孔皓德自己都没有底,毕竟他刚才,真的出手阻拦了卫述安要带走那个祸害。只因为方才那个般若谷人说,找到剡族之人便可以更改国运……寂空被卫述安亲自押送进了刑部大牢,此处由重兵看守,关押着不少朝廷命犯。此人实在太过狡诈,以防万一,卫述安先吩咐人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这是他们对待重刑犯常使的手段,就是为了防止犯人再有机会和力气逃脱。寂空知道自己会受刑,却没想到卫述安先使的是这招。“卫述安,今日那人,果然是你!”
他白日在馄饨摊瞧见了易容之后的卫家兄妹,他就说怎么旁边那个姑娘的眼睛瞧着那么熟悉,让他一度以为见到了夏染,原来那人就是霍衍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卫姝,这么多年不见,藏在这儿呢。“你此番前来平邺,想做什么?”
卫述安站在寂空面前,已经起了杀心。卫家与卫姝遭难,少不得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寂空选择了沉默,他绝不会告知卫述安剡族之事,他相信,孔皓德也会守住这个秘密。毕竟,这朝中可能只有他如此想要光复大献了。对于当今的皇帝许良骏、手握重兵的卫述安而言,大献于他们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眼见撬不开寂空的嘴,卫述安也只得暂时作罢。天已黑尽,卫姝在家中必定也等着急了,他得回去回个信儿。果不出他所料,卫姝一直辗转等在他的院中,葛之云则陪在其旁侧。她在院子里等得干着急,不停地转着走,葛之云都看得眼花,不停地劝她歇一歇。可是卫姝哪里坐得住,寂空什么人她怎会不知,她实在担心会出什么岔子。见到卫述安平安回来,她悬起来的心才安定了些。“怎么样?”
卫姝赶紧走了上去,“可有抓住他。”
卫述安点点头,让卫姝放心,此人手脚筋已经被挑断,再无一战之力。可是卫述安还是想不明白,寂空冒着暴露的危险到平邺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直到半夜,躺在床上的卫姝都没有想通,为什么寂空要来平邺,他在打什么算盘。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未睡的卫姝脑中灵光乍现,她明白寂空去找孔皓德是为什么了,他要拿剡族大作文章!剡族现世,必定大乱。拥有预知未来能力之人,不仅仅会被整个大献的人给盯上,甚至会引来周边诸国环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疯子,真是个疯子!”
卫姝连忙穿上鞋子起身,嘴里不停地骂道。卫姝许久没有起那么早了,卫述安在旁边院子里练剑听见了她院中的响动,轻轻一跃翻墙而来。卫姝赶忙抓住了卫述安的小臂,很是急迫,“哥哥,我知道寂空想干什么了。”
卫述安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卫姝将自己的猜想细细说来,而卫述安的眼睛也随之越睁越大。剡族,他从未听过这个族群的名字,而今从卫姝口中得知,总觉得有些虚幻与不现实。他有些怀疑,“溱溱,这世间当真有这样一族人?”
卫姝重重点头,“是,霍衍就是!”
霍衍,是剡族?这个消息再次惊住了卫述安,紧跟着让他更出乎意料的是,卫姝说要去一趟南陵。她必须得去一趟,告知剡族防范此事。“不行,太危险了。”
卫述安在卫姝提出这事儿后立马拒绝了,无论卫姝说什么都不好使。两人僵持了半晌,卫姝长舒一口气,道:“哥哥,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已不再是稚子,我也应当学会离开你们的羽翼之下,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这是卫述安第一次听到卫姝说这样的话,他总在想,只要自己足够强大能够护住卫姝,那卫姝就可以永远都不长大,安心待在温暖的巢穴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可他却忽略了,雏鸟不可避免的是会长大高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