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不过想必也是最后一次见了。他忆起当年,卫姝的难产、期盼已久的孩儿的离世,瞬时手掐上了玄绍的脖颈,嘴角抽动着,声音发颤道:“若不是你,不是夏染,不是寂空,我又怎么会没了女儿,与卫姝分离四年。你说你该不该死!”
玄绍脑子已经混沌了,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我错了。可是人这一辈子所犯下的错,不是一句错了便可抵消的。在玄绍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死之际,霍衍的大手松开的他的脖颈,旋即,剑刃又搭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之上。锋利的刃在跳动的脉搏之上一划,顿时鲜血如注,为这黑漆漆的深潭注入一片鲜红。玄绍奋起想要挣扎,却被后头的青羽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从他的身体里一点点流出,潭水起了巨大的波澜,然后他缓缓阖上了眼,再也没有醒过来。霍衍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尖,已经没气了,于是拍了拍手站起来,对青羽说:“放手吧,人已经死了。”
青羽依令站起,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深潭。不知过了多久,深潭之中终于形成了一个漩涡,水似乎倒灌了回去,潭底缓缓升起了方寸大的石柱,上面放着一个玄铁匣子。就是这个东西了,剡族寻求多年之物,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重见天日。霍衍飞身跃上那潭心石柱之上,轻轻掠起那玄铁匣子复又返回。在潭底泡了这么多年,这匣子非但不腐,反倒是泛着冷光,瞧来着实神奇。霍衍的手紧紧抓着那个盒子,他这从出生便带着的使命,终于可以在此刻完成了。从此以后,他不再需要为剡族活,他只需要为了自己而活。匣子取走后,潭水又缓缓漫灌上来。霍衍垂眸看了一眼谭边已无生气的玄绍,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往外走去。他与青羽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霍衍在前,戴着面具的青羽紧紧跟在后面。返程过半,突听走在前面的霍衍沉声说道:“青羽,多谢你。”
青羽这么多年,用赴死之心一次又一次报答着霍衍当年救他一命的恩情,他与燕永望与齐陆不同,他不效忠霍家,不效忠聚灵楼,他所效忠的,从始至终只有前面这个叫霍衍的人。“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个地方,又如何知道以玄绍之血为献祭取得此物?”
霍衍停住脚步,侧过半边身子看向后方的青羽。青羽点了点头,霍衍又继续往前走,将那年玄宁来到聚灵楼一事缓缓说出。这些都是玄宁告知于他的,当年这个消息,换的是霍衍事成之后,绝不伤他父母的承诺。这么多年了,玄宁一直将这个偷听而来的秘密藏在心里。那年天地祭祀,玄白宇毫无遮掩地同自己无比信任的胞弟说了这个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的秘密。也是那时,玄宁便知道,玄白宇属意的继位者,从来都不是当时的太子,而是九皇子玄绍。登极楼潭底用历代皇帝的活血养着一头异兽,用来压着潭底的机关,只要一见天子之血,那异兽便会从沉睡中醒来,机关便会打开,向上呈出藏着的密辛。而皇帝所定的下一个继承人,便会被取血与皇帝自身血相融,滴进深潭,以此让那异兽认主,相熟他的下一位主人。玄宁并不知道藏在潭底秘密是什么,但是他却以此为条件换了霍衍的承诺。他认为值得,霍衍亦是。后来玄白宇、玄宁、玄白景,相继离世,这东西,便只有霍衍一人知晓,也只有他,才能够拿走这样东西。世间之事就是这般曲折,就连霍衍也不得不感叹所谓的命运,助剡族拿回这个匣子,就是他的宿命。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向上走着,亦如这些年,他们相伴着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终于,他们回到了起点,回到了来时的地方。那隐秘的通道被关上,灯火骤然亮起。底下已经等着的将士见他归来,均单膝跪地,冲站于整个平邺最高处的霍衍齐声喊道:“恭喜主上,得偿所愿……”这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皇宫,卫述安和许良骏各自坐在自己府宅之中仰望着漫天星辰,彻夜未眠。他们都知道,天边破晓之际,整个大献,将不复存在了。太阳再度升起,皇权已然颠覆,而紧邻着宫墙的护城河面,一具着明黄袍子的尸体如同一片落叶漂浮于其上,不见往日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