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月带春枝与慕生来到偏厅,便见到一个粉色衣衫的少女正拘谨地立在厅内。少女面目姣好、肤色雪白,但乌发凌乱,身上的衣衫与脚上绣鞋均皱巴巴的,还沾染着些许污渍。乍一看上去,这就是一个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清丽少女。待看清了少女的面容,慕锦月眸光一凝。果然是朱皓雪。这朱皓雪是慕候旧属之女,前世因父亲阵亡、家道中落,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便独身一人艰难来到盛安城,求慕候庇护。朱皓雪来到盛安城的当日,故意于侯府门前跪地哭喊不肯起身,哀哀戚戚地求慕候怜惜收留。周边围观的百姓见状,均猜测慕候无情无义,不管旧属家眷死活,一时议论纷纷。慕候未做他想,只当朱皓雪是因为双亲尽丧,且一路跋涉艰辛异常,这才过于哀痛失了礼数。慕候不仅顾念已故下属的情义收留了她,并非是留她做下人或丫鬟,而是顾念她身世可怜,将她收为义女。朱皓雪自此便留在了侯府,一应吃穿用度的规制与慕锦月及慕秋霜相同。甚至因她素来擅于揣度人心,且表现得柔弱可怜,相处不过月余,赵氏对她的怜惜便隐隐超过了慕锦月。前世朱皓雪来到盛安城的时日与今世相近,故而慕锦月重生后便着人留意府门前,不想今日终于等到了她。慕锦月唇角一勾,面上带了一丝冷笑,便施施然走进了偏厅正门。朱皓雪立时紧张地站好,微垂着头不敢抬眼看慕锦月,一派柔弱可怜之色。慕锦月在偏厅的椅子上坐了,这才懒懒开口道:“姑娘是何人,为何在我侯府门前徘徊?”
朱皓雪似乎被慕锦月之言吓到了一般,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开口之时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我……我叫朱皓雪,家父……家父朱茂,是……是慕侯爷旧时的下属……”“你是茂叔的女儿,皓雪妹妹?”
朱皓雪还未说完,慕锦月便蓦地打断了她的话,神色一派惊讶。话音未毕,慕锦月便起身疾行几步来到朱皓雪面前,伸手将她搀扶了起来。“你真的是皓雪妹妹?”
见朱皓雪点头称是,面上神色无措,慕锦月不禁握住了朱皓雪的手,清丽的面容上难掩激动之色。“以前茂叔随父亲回京述职,常听茂叔提起妹妹。却不想多日不见,茂叔他却……”慕锦月一双姣好的凤眸里泪光盈盈,面色哀戚地偏过头去,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对不起皓雪妹妹,方才我想起茂叔不免悲痛,一时失礼,让妹妹见笑了。”
“皓雪妹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请妹妹务必不要客气。”
慕锦月看着朱皓雪,面色一片真诚。朱皓雪原本准备好的表演被慕锦月连番的动作打断,正在思考如何开口,却不想慕锦月便自己提了出来。这慕大姑娘,似乎跟线报中描述的不大一样。线报中说,慕大姑娘容色姝丽且聪慧过人,在京城素有才名,如今看来,美则美矣,但聪慧……不过如此。朱皓雪整理了下思绪,开始声泪俱下地表演前世那番孤苦无依的凄惨说辞。慕锦月凝神听着朱皓雪的讲述,当听她说到凄惨之处时甚至会义愤填膺地随声附和几句。见慕锦月被自己的故事所打动,朱皓雪逐渐放松下来,开始进入正题。“锦月姐姐,雪儿一个闺阁的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因父亲曾言慕侯爷深明大义,这才来千里投奔,还望姐姐给雪儿一个容身之所,雪儿不怕吃苦的,什么活计都可以做!”
“皓雪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妹妹遭难,看在茂叔的情分上,侯府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慕锦月正色道,同时故作亲密地伸手抚了抚朱皓雪的肩。朱皓雪听闻慕锦月所言面露感激之色,正待要说些什么时,倏然便觉得颈上一痛,同时鼻间嗅到一股好闻的幽香,瞬间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皓雪妹妹?皓雪妹妹!”
慕锦月见朱皓雪软软地歪倒在椅子上,姣好的面容上毫无血色,立时上前握住她的手唤道。“来人,快传李府医前来,皓雪妹妹晕过去了!”
春枝闻言,立时应声跑了出去,半晌便带着李府医和其夫人花氏返了回来。“小姐,我才刚刚出门,恰好遇到李府医与李嫂来为小姐请安,这便把人请过来了。”
“我……我没事,不用劳烦……”朱皓雪恰好此时悠悠转醒,听闻春枝所言,忙强撑着不适回道。“妹妹既然晕倒,定是有所不适,不是是否因路途遥远伤了身子,让李府医诊断一番,我才好放心。”
慕锦月黛眉微蹙地道。“真的不用……”“妹妹不必多言,身体伤病不是小事。李府医,麻烦你为皓雪妹妹诊脉。”
慕锦月说得不容置疑。李府医闻言应了一声,便上前为朱皓雪诊脉。朱皓雪推辞不过,便只能伸出手臂,任由李府医诊脉,而李府医的夫人李嫂则略显好奇地立在一旁打量着朱皓雪。“李府医,皓雪妹妹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慕锦月见李府医诊脉时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便问道。“回大小姐,这……”李府医面露难色,似乎难以启齿。“李府医但说无妨。”
“从脉象来看,这位……姑娘所患为带下之症,并无大碍,只需……只需于房事上有所节制,此段时间不要行房,配合我开的药,几日便可痊愈。”
李府医尴尬地说完,已是满面泛红。待李府医说完,众人均满目震惊地睁大了眼,偏厅内瞬时一片安静,落针可闻。朱皓雪的面色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李府医可有诊断出错?皓雪妹妹……还并未出阁。”
半晌之后,慕锦月似是强作镇定地问道。“定是诊错了!我……我还未出阁,锦月姐姐,我怎么会……”朱皓雪此时急急地开口,却似是秘密被人撞破了一般满面慌张。“妹妹别急,想来是我府上医者医术不精,诊不出妹妹的病症。”
慕锦月握住了朱皓雪的手安慰道。朱皓雪长舒了口气,还不等放下心来,便又听见慕锦月继续说道:“妹妹病症复杂,我实在担忧。春枝,马上派人去请存善堂最好的郎中来为皓雪妹妹诊治。”
朱皓雪一口气梗在心口,忍不住呛咳起来。“妹妹没事吧?春枝,快去存善堂请郎中过来!”
慕锦月边为朱皓雪拍背,边急声对春枝道。“锦月姐姐,不用……我真的没事……”朱皓雪见春枝应声要出门,忙生生忍住呛咳,急急地开口。“怎么会没事!抛却你病症复杂未知不说,如今李府医的诊断对妹妹闺誉有损,若不寻了其他郎中为妹妹证明清白,妹妹日后要如何嫁人?”
慕锦月看似嗔怒,对朱皓雪疾言厉色道。“我……我……”朱皓雪结结巴巴,却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哟,皓雪姑娘,我们大小姐一心为了姑娘着想,怕姑娘有什么疑难病症,这才安排我男人为姑娘诊脉,如今又怕毁了姑娘清誉,不惜去府外请郎中来为姑娘证明清白。姑娘如此推三阻四,倒是叫我们怀疑姑娘所言真假了。”
此时李嫂实在看不过朱皓雪犹豫做作的姿态,忍不住语带讽刺地开口道。李嫂为人一向泼辣率真,素来与府上其他下人关系亲近,此刻见主子因为这个姑娘怀疑自家男人的医术,心内忍不住对朱皓雪生了厌恶之意。朱皓雪一时羞愤不已,霎那间心思百转千回。原本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自己马上就可以留在慕府,为何自己竟会晕了过去?晕了便罢了,为何这慕府府医诊脉,便知自己已非完璧之身?是慕锦月做的局,要引自己露出马脚吗?不,不可能。与主子密谋之事仅有我们二人知晓,慕锦月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可能有所防备陷害自己?要不要堵上一把,让府外医者重新诊脉,以正自己清白?可若是其他医者也诊出同样的结果,传将出去,自己的名声便彻底毁了,后续的计划也难再执行。朱皓雪低垂着头,肩膀耸动,看似一派柔弱伤心欲绝,实则在心中暗自估量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