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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漠(1 / 1)

王瓒讶然顺着阿四的目光望去,远处,馥之正朝他们走过来。张腾看到馥之,亦是一愣,随即睁大眼睛看向阿四,“你阿姊就是姚扁鹊?”

“嗯!”

阿四点头,笑嘻嘻地跑上前去,“阿姊!”

王瓒脸一黑。这小子如今又回到从前了,一见到姚馥之便跟狗见了主人似的,只顾叫唤地扑上去摇尾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姚馥之的小校。想着,他左右瞥瞥,却发现方圆百丈的众人,包括地上坐着的张腾,全都齐刷刷地看着馥之。不就是个女子。王瓒心里一阵鄙夷,伸脚踢了一下张腾的屁股。只见馥之走过来,摸摸阿四的头,问他:“可吃过了?”

她没有裹巾帼,乌黑的长发披下来,在后面挽了个髻,竟是一派温婉模样。阿四望着她,笑得灿烂,“未曾。”

馥之莞尔,将手中的一个布包给他。阿四将布包打开,眼前一亮,“蘑菇团子!”

馥之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他已经迅速地拈起一个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即两眼放光,“好吃!”

“洗手。”

馥之用指节将他脑袋敲了一记。阿四嘿嘿地笑,转向王瓒和张腾,递过去,鼓囊着嘴,“主簿军司马……也吃……好吃!”

有了前车之鉴,王瓒对馥之给的吃食已然毫无兴趣,没有动。张腾却笑着一把接过,也拿起一个团子放进嘴里,“仲珩……好吃!”

片刻,张腾也睁大眼睛对王瓒道。王瓒淡笑,摇摇头。张腾不再管他,见馥之看着自己,咽尽口中食物,站起身来,对馥之一礼,朗声道:“大将军麾下屯骑军司马张腾,多谢扁鹊馈食!”

馥之莞尔,还礼道:“野食粗鄙,幸军司马不弃。”

说着,她看看阿四,问:“这几日过得如何?”

阿四有些不好意思,却咧着嘴,笑道:“过得好。跟着主簿,饮水足,吃饭饱!”

王瓒在一旁听到这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馥之瞥瞥王瓒,点了个头便算行礼,又转向阿四,“可须当心,勿吃坏了东西。”

阿四呵呵地点头,“知道了。”

说完,望着馥之,问:“那些军医待阿姊如何?”

馥之微笑,“也好。”

她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军医们对自己的微妙想法。两天来,她沉默少言,待人以礼。医帐中忙着配雄黄散,她也只打打杂,做些帮忙整理药材之类的事;什么人病了来请医,她也从不出声,更不插手,俨然只是个客人。馥之说完,却看向旁边的王瓒,走到他面前,“主簿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瓒微讶,看看阿四,又看看馥之,微笑,“自然可以。”

说完,将马交给阿四。馥之亦淡笑,转身朝空旷的地方走去。溪边一处僻静的地方,听着嘈杂声都远去了,馥之停下脚步。她看着王瓒,也不客套,正色道:“馥之随大军出塞,自有苦衷。阿四虽唤我阿姊,却是一介乡民,非我亲弟,望主簿留情。”

王瓒瞥她。这人倒是灵醒,知道自己收留阿四另有所图。她来历尚不明了,却要跟着大军出塞。有把柄好过没把柄,都督曾暗示要把阿四掌握住,王瓒正考虑,不巧遇到了那天的事,便顺水推舟了一把。王瓒面上却无所表露:“扁鹊此话何意?”

“无他。”

馥之神色平静,“阿四虽顽皮,却心底单纯,主簿何苦难为一个稚子?”

王瓒觉得可笑,轻嗤一声,“扁鹊莫不是记错了?当初是他一心要跟我的。”

馥之道:“他跟不跟主簿全无要紧,望主簿出塞勿令其跟随,留在平阳郡也好。”

王瓒觉得有趣,看着馥之,轻笑一声,“扁鹊以为我会照办?”

馥之看着他,表情不改。她没有答话,少顷,却缓声道:“主簿可记得涂邑那螟蛉子?”

“嗯?”

王瓒形如桃瓣的双目中掠过一丝嘲讽,神色轻松地点头,“记得。阿四说那药并无毒性。”

“阿四说的不错。”

馥之淡笑,“我在涂邑外救他时,曾用螟蛉子迷倒恶人,那时确是无毒。进了涂邑之后,我觉得螟蛉子药力单薄,又重配了一剂,却未曾告知阿四。”

远处的蹴鞠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随着傍晚的风传了过来,几乎将馥之的话音淹没。王瓒面上镇定自若,“你以为我会信?”

馥之莞尔,“信不信全由主簿,那日距今已近一月,再过三五日便可见效,彼时再来寻我可就迟了。”

王瓒看着馥之,努力忽视心底泛起的一丝疑忌,轻哼一声,转过头去,“过三五日再说。”

馥之道:“全凭主簿意愿。”

说完,悠然一礼,转身离开。刚走没几步,却听王瓒在后面低喝一声,“慢!”

馥之回头。王瓒紧走几步到她跟前,“我若出事阿四必无万全。”

馥之颔首,“阿四若无万全,主簿便危矣。”

王瓒盯着她,眼睛微微眯起。馥之回视,亦无惧色。“妖女。”

王瓒咬牙恨道。“纨绔。”

馥之冷冷回道。避毒驱虫的雄黄粉已经配好发下,顾昀到大将军何恺帐中禀报。大军出征迫在眉睫,此消息来得正是时候。何恺与都督刘矩、车骑将军吕汜商议过后,先命顾昀率属下两万精骑当夜开往大漠;又当即召集军中众将官,宣布次日酉时开拔。众将期待已久,听说终于要出征了,兴奋不已,答礼之声尤为响亮。帐中的人很快退尽,何恺却发现顾昀站在原地没有挪步。“左将军有何事?”

他问。顾昀上前,向何恺一礼。“禀大将军,”顾昀道,“末将还须医官一人。”

他抬眼看看何恺,“请大将军准姚扁鹊随末将入大漠。“哦?”

何恺微微讶异。顾昀却神色平静,继续道:“大漠中多有毒物异类,向来为我等中原之人忌惮。姚扁鹊通习药理,对漠中物类亦有所知,可担入漠军医之任。”

何恺听他说着,目光渐渐沉凝,神色淡淡。始终未发一语。顾昀说完,帐中的声音倏而寂静。他眼帘半垂,等待何恺的回应。“姚扁鹊两三日前曾往见左将军?”

过了会,何恺突然问道。顾昀心中一怔,却明白大将军在馥之帐前安排了卫士,她去找顾昀,自然逃不出大将军的眼睛。“正是。”

他说。“左将军以为姚扁鹊其人如何?”

何恺缓缓抚须。顾昀禀道:“姚扁鹊医术超群,乃难得之良医。以末将多日所观,姚扁鹊救治将士,解除疫疾,出征大计因其得以保全,乃可信之人。”

何恺看着顾昀,没有接话。少顷,他淡淡地说:“大漠艰险,若得良医相助也是大善,便依左将军所言。只是,”他目光深深,“征战非比寻常,左将军须多加用心。”

顾昀明白他所指的意思,上前一礼,答道:“末将遵命!”

“去吧。”

何恺挥挥手。“是,”顾昀再礼,转身离开。“甫辰。”

顾昀刚走到帐门前,忽然听何恺称他的字。顾昀回头,只见何恺坐在案前看着他,笑笑,缓缓道:“我老了。戎马半生,此战之后,不是入土便是告老还乡;你却不同,大好年华,前途无量。”

他的眼睛似乎能看到顾昀心里,一字一句,“莫教你母亲失望。”

顾昀一怔,片刻,目光微微沉下。他没有答话,向何恺略略一揖,大步走了出去。军令如山,将官们将明日出征的消息传下,营中立刻热闹起来,虽已准备多日,士卒们仍奔奔走走,纷纷为明日上路收拾起来。医帐里亦是忙忙碌碌。医正指挥着军医们清点药材和各式物品,将平日散放的东西规整好,检视车马,也忙得不亦乐乎。馥之待在药帐里没有出去,刚才顾昀派人来告知出发时辰以后,她要仔细考虑上路后的事,也要将行囊收拾好。她的东西不算多。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冬衣皮裘,都是来边塞前就准备好了的;其余的东西,不过是叔父的游记和一些药瓶。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些半红半青的野果,是阿四早晨在军营附近的野地里采的。“这里的野果不好,涂邑的可早就红了。”

交给馥之时,阿四咧着嘴笑,“阿姊等我,待送信回来,定要带上一筐。”

王瓒写了封信,让阿四送去涂邑,叮嘱他一定要亲手交给县尉,待县尉看完了才能回来。馥之看着那布包,觉得有些愧疚。他回了涂邑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那信上,王瓒以都督帐下主簿的名义命令县尉把阿四看住,两个月内不许离开涂邑半步。这主意是王瓒出的,他答应馥之放走阿四。而阿四一离开军营,王瓒就立刻找馥之要解药。馥之也大方,将一瓶螟蛉子的解药给了他。王瓒他打开药瓶,稍稍嗅了嗅味道,狐疑地看她,“怎与那日所服无甚差别?”

馥之淡笑,“自是无差别,那日乃首解,主簿今日服下半钱,每隔三日再服半钱,三次可解。”

王瓒仍半信半疑,哼了一声,却将解药收在了袖中……想到这里,馥之心中苦笑。这方法恐怕也只对王瓒才有用,用来对付顾昀却是危险的。他心思深沉,方才在帐中便可见一斑。这样的人,一旦被其窥破就只怕要弄巧成拙,上路后,自己的性命可就全在顾昀手中了……夜幕降下,军营中忽而吹起低低的号角。王瓒在帐中听闻,心中诧异,忙走出营帐去看。“何事?”

他问附近走过的一名军吏。军吏也不甚清楚,行礼道:“似乎是东营。”

东营?王瓒皱眉,那不是顾昀所率精骑所在?想着,他快步朝不远的东营走去。才到营门,果然,只见明亮的火光中,骏马嘶嘶,人头攒动,两万精骑已整装列队完毕,不知要去什么地方。王瓒正要询问守卫,忽而听一声沉喝远远传来,少顷,一将身着锃亮甲胄,骑在骏马上当先弛出。蹄声如雷霆震响,列队的众骑跟在他身后,骑士手中的火把汇聚成河流一般,未几,已经奔出了王瓒面前的营门。火光下,尘土卷起,王瓒举袖掩住口鼻,突然发现姚馥之的侧脸在众人中一闪而过,睁大眼睛再看,她却已经消失在了人潮之中。日头跳出了晨雾,淡淡的阳光透过高高的杉林,斑斑点点落在黄绿相间的秋草上。顾昀抬头看看天,又望望已经被抛在大军身后的一片山谷,对曹让道:“传令下去,就地扎营歇宿,不得生火。”

曹让应声,骑马下去传令。众人听命,纷纷下马休息。连夜赶路,军士们已经疲累不堪。不少人拿出糗粮和水囊用食,却是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一两声马嘶,竟听不到一点声音。谁会想到这里竟有两万精骑?馥之坐在地上,望着四周静谧的高山密林,心中有些感叹顾昀军纪果然严明。昨日入夜之后,馥之跟着他们连夜骑马离开平阳郡,向西一路奔至了榆塞。榆塞常年设为军事关隘,没什么商旅往来。从这里出去,过一片山地就可进入大漠。她望望前方,只见地势渐渐开阔,像是快走出去了。现在顾昀终于下令歇息,想是已经自信不会被羯人的细作发觉。馥之心里想着,正想去拿点糗粮充饥,却发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定睛看看,正是顾昀。顾昀依旧一身甲胄,风尘仆仆,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惫之色。他看看四周歇息的军士,最后,目光落在馥之身上。“左将军。”

馥之仍坐在地上,朝他一拱手。顾昀无所表示,却蹲下来看着她,少顷,道:“再往前十里便入大漠,我等长途奔袭……”“馥之生死由命,绝无拖累。”

馥之没等他说完便已镇定地接话。顾昀目中有些讶色。馥之平静地看着他,唇边浅笑。顾昀没有再说什么,略一颔首,站起身来,朝来时的路走去。馥之望着他的背影,过了会,继续去取糗粮。转头时,她发现旁边的军士不时地拿眼瞅她,似好奇又似猜测。馥之弯弯唇角,没有再去理会。这些人此去大漠,无不是以性命赌军功。馥之知道,顾昀虽可以带她去氐卢山,但要他保证自己万全却是不可能的。不过说归说,顾昀毕竟还要靠她找白石散人,倒也不会由她放任。馥之瞅向对面坐着的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大胡子,拿出糗粮,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嚼,双眼望向头顶碧莹莹的天空。氐卢山头四季覆雪,秋冬之季有奇花仙草,叔父几年前曾带馥之去过,为的就是求仙草,却因时节不对抱憾而归。今年在方士中有“仙乡广纳”一说,各地都有醉心方术之人大炼丹药。馥之觉得叔父很有可能会去氐卢山采仙草,便把此地作为行程中的一重,必定前往要查看。叔父若真在氐卢山,倒也不白费一番力气的。馥之心叹。平阳郡里,大将军何恺麾下几万人卯时拔营,已经列作长队开往北行进。附近郡县中百姓闻知大军出塞,纷纷赶来。何恺治军规整,驻扎时与附近乡人秋毫无犯,早有口碑;又兼传出药方消退了疫疾,乡民们更是感激不尽。大路两旁站满了人,都是来送行的百姓。王瓒骑在青云骢的背上,身姿舒展,衣冠堂堂。风时而掠起他的广袖,与俊美的面容相衬,更是自有一番儒雅和飘逸。当他走过人群时,总有些低低的赞叹声相伴;目光稍稍流转,看到的也尽是女子们含羞景慕的眼神。王瓒抬头看看东方喷薄而出的朝阳,秋风凉凉地拂在脸上,只觉惬意无比。“仲珩!”

后面传来张腾的声音。王瓒回头。张腾骑马赶上来。他的队列行就接在王瓒后面,两人可以一路并行。“可知昨夜左将军去了何处?”

看看四周,张腾低声问。王瓒瞥瞥他,“何处?”

“我也不知。”

张腾道,却一脸神秘,“不过军司马我以为,前方羯人早有盯梢,大将军却仍旧路行进,左将军此去必是以奇袭接应。”

王瓒笑笑,没有说话。这些猜测他早想到了,心中疑惑的却是如此机要之事,姚馥之怎会掺在其中?他越想越觉得,顾昀定也是被她用螟蛉子要挟了。妖女。王瓒心里哼道。两万人马在山地中休息了半日,下昼,顾昀命令继续向前。如他所言,行进不到一个时辰,两边草木渐渐稀少,地面上的沙愈发多了起来,大风吹过,远处黄蒙蒙的一片。“那就是沙漠?”

馥之听一名军士好奇地问旁人。馥之望着眼前的景象,没有言语。她上次随叔父去氐卢山也是走大漠,不过并非此路,而是从再西一些的凤鸣关走的。那里有西北各地商旅往来,十分热闹。叔父在经过氐卢山的商队中挑了一个最大、护卫最精良的,谈好价钱,便带着馥之上路了。她还记得那时自己趴在骆驼上,望着满眼澄黄的沙漠,惊奇地睁大眼睛,也不顾日头毒辣,定要去爬沙丘……馥之望望四周,眼下还没有完全进入沙漠,她却已经闻到了那久违的沙尘味道,勾起心中的记忆,却也不禁兴奋起来。沿途的风景一点一点变化,两三日后,大地终于变作一片金黄的颜色,与蓝天相映,鲜明得刺目。众人知晓已经进入沙漠,领队的将官命令曾经进过大漠的老兵向新兵讲述要领。沙漠中的气候很是奇怪,虽已是秋天,白日里却仍热得能把人生生烤熟了似的,夜里又冷得像进了冰窖。顾昀调整了行程,白天里日中歇息,午后赶路;夜里亥时歇息,酉时赶路。尽量避开最炎热和最寒冷的时候,以缓解人马疲乏。馥之有过去的经验,遮蔽防寒之物带得齐全,如此过了几天,除了赶路时觉得体力常不济和苦恼出汗惹脏,却也从未有别的不适。火熊熊燃起,驱走黑夜中的凛凛寒气,营地中飘扬着阵阵香浓的烤肉味道。顾昀自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来看过馥之。不过馥之知道,自己做什么顾昀都必定是知道的。她看着手中滋滋冒油的野骆驼腿,朝对面坐着的两人笑笑,“可以吃了。”

“真的?”

其中那年轻些的喜笑颜开,凑过来。馥之用刀子割下一块肉,递给他。那人就着刀子咬下一口,嚼了嚼,两眼放光,忙对对身后的大胡子连声道:“好吃好吃!快来!”

大胡子也笑,凑过来,馥之将肉同他们分下。这两人,年轻的叫余庆,大胡子叫田文。自从出了何恺的大营,馥之很快就发现这两人就一直跟在她身旁,却不归附近任何一个士吏管辖,心中很快明白过来。不过这两人虽奉命监视,却知道馥之是驱疫的扁鹊,对她倒是处处以礼相待。馥之也不是难相处的人,两三日下来,他们之间虽仍有防备,却已是交谈自如了。余庆和田文都是头一回进沙漠,馥之告诉他们诸如如何喝水更节省、夜里如何睡觉更温暖之类的事,两人对馥之更是愈加敬重起来。“姚扁鹊做的肉甚香,可是用了佐料?”

余庆边吃边问。“正是。”

馥之点头,将手中一小把草种给他们看。“这是何物?”

余庆好奇地问。“我也不知名字。”

馥之笑笑,“正午歇息时见山丘边上结有好些,便去采来了。”

田文问:“扁鹊怎知其可为佐料?”

“我叔父教的。”

馥之说着,田文看看余庆,片刻,余庆笑笑,“姚扁鹊的叔父知晓得可真多。”

馥之亦点头,却没有说话,将双眼看着面前的火堆,仿佛看到叔父边给她烧着肉边教训她,“馥之须记住,无论到了何处,口中之食定不可将就……”她苦笑,若说叔父在尘世中会有什么放不下,那定是食欲了。在他的倡导和教授下,馥之很早就学会一些在野地里煮食的方法,知道没有油盐时怎么做才能让味道更好。“佐料?”

篝火旁,顾昀看着手中的一小撮草叶,道。“是。”

田文道,“小人已问过向导,确是些香草叶子,过路商旅常常用来烤肉的。”

“如此。”

顾昀颔首,沉吟片刻,道,“你回去吧。”

“是。”

田文道。说完,他却没有立刻离开,瞅着顾昀欲言又止,“将军……”顾昀抬眼。田文小心翼翼地看他,笑笑,“小人见姚扁鹊是个随和之人,又是女子,将军何须如此防范?”

“嗯?”

顾昀微微莞尔,“你二人觉得无趣?”

田文愣了愣,“不是。”

顾昀目中意味深长,“那是收了扁鹊好处了。”

田文一听,急忙摇头,“不、不是,将军……”“回去。”

顾昀扫他一眼,转过头去。田文红着脸,讪讪地转身走开了。姚馥之一路倒是本分,似乎到氐卢山之前,也真不必再防她使什么招式了。顾昀坐在火边,瞥瞥田文离去的方向,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过以姚馥之的心智,这两人日日跟着她,岂有看不出其中奥妙。他不过是想让她明白,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里罢了。他低头看看手中的草叶,片刻,抬手撒到火里。只见火苗微微摇曳,周围的空气中荡漾起一阵淡淡的香味。“我看将军待扁鹊不错。”

营地的另一边,余庆吃饱喝足,已经和馥之聊开了。他说了一段家乡的趣事之后,忽然说到顾昀,道,“就说今日这野骆驼,只猎得两头,将军却独独给了扁鹊半只腿。”

馥之正在用旧冬衣把双脚裹住,听他这么说,颔首,“左将军待人是不错。”

这话她是真心的,周围那么多人,只有馥之得了肉。不过,她不会忘记顾昀心里还惦记着白石散人。余庆笑道:“将军是我最敬服的人。”

“哦?”

馥之抬眼看看他,有些好奇,“为何?”

余庆道:“将军虽青年,却英武无畏,战功赫赫,又兼身世高贵,世人皆翘首。”

“如此。”

馥之道。余庆却对馥之的反应感到诧异,“扁鹊未听过将军之名?”

馥之微笑摇头。余庆似看异类般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是不信,“岂不闻‘东州明珠西京玉?’”馥之一愣。这句话是出自前丞相卫儃口中的名言,她当然知道。卫儃是本朝名士,一生好品评,这方面得来的名声却比做丞相要大得多。“东州明珠西京玉”乃是他的名句,是他品评两地男子后有感而发的经典之语,广为流传。其中,“东州明珠”指的就是颍川谢臻。谢臻生于望族谢氏,自幼便以貌美闻名。十一岁时,他曾随父亲往京中,当时丞相卫儃一见大惊,赞其“皎皎兮明珠”,从而闻名天下。馥之的父亲与谢臻的父亲是好友,馥之与谢臻也自幼相识,这些事她自然了解得很。不过,她却从来不知道“西京玉”指的是谁。馥之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余庆,狐疑地问:“你想说‘西京玉’就是……左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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