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越想越气，自己这些年任人宰割就算了，可她的女儿竟也受他们如此磋磨。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她人微力薄，人家在这府中树大根深，俨然已是主人，她又不能出这口气。她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咱们都如此低微了，竟还有人不放心，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所以啊，一味的低着头是没用的，别人若是想害你，反而随便一伸手就能碰到你的头。”
桑洛洛反拉住甄氏的手。甄氏不解：“此言何意？”
桑洛洛直言：“我的意思就是，咱们低着头不争不抢，别人也没见得放过咱们，既然这样，咱们何不抬起头来，把他们踩下去？”
甄氏骇然：“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让母亲去把掌家之权拿回来，把那些本来就属于咱们这一房的东西拿回来，母亲以为如何？”
甄氏震惊久久不能言语。她知道桑洛洛变了，却没想到她变得这样……这样胆大。夺回掌家之权，那谈何容易啊，二房掌家多年，在这府中已经是根深蒂固无法撼动的，老太爷老太太首先就是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更何况他们一家这些年借住桑庭轩的势力，在京中遍植爪牙，这掌家之权一动，岂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好，就算抛开那些不谈，就算这掌家之权真能夺回来，那夺回来之后呢？她深居简出多年，现在连外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而她的这个女儿虽说变化很大，可也是个小姑娘，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深宅妇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夺回管家之权又能做什么？又能保持多久？只怕不久就要乌烟瘴气，成为满京城的笑话。甄氏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不是她不想答应女儿，实在是爱莫能助啊。桑洛洛一看她这个神情，便明白了。有一点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这就好比一个少年，年纪轻轻被封了将军，后来国家不打仗了，就给了他个小宅子让他养老，他从少年到中年，已经习惯了麻木痛苦的活着等死，后来有一天，突然要让他上战场打仗。他一不知敌情，二拿不起武器，如何能不慌张犹豫？桑洛洛也不给她压力，让迎春把衣裳给流珠收起来。“春日渐暖，我给母亲买了几身衣裳您随便将就一下。改日您若是想出门，我再陪您去买几身您喜欢的。”
甄氏笑道：“你的眼光是极好的，我怎会不喜欢？”
正说着话，外面丫头道：“夫人，杜姨娘求见。”
甄氏脸垮了一下，“她来做什么？”
“说是想当面跟您说几句要紧的话。”
“她有什么要紧的话，找我有什么用。”
甄氏不高兴的咕哝两句，还是道，“叫她进来吧。”
“是。”
桑洛洛看出她不高兴，“母亲若是不想见她，让下人回了话便是。”
“让她进来看她有什么话，不然也是天天来门口烦人。”
外面有踩着雨水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穿着绯色衣裳的妇人进门来，她身材娇小，脸也很小，头上梳了简单的发髻，胜在五官出挑，虽上了点年纪，依然可见貌美。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还有她的女儿桑安安。桑安安今年十四岁，长得有三分像杜姨娘，有三分像桑庭轩，还有四分像她自己，反正挺美。两人进来后恭恭敬敬行了个侍妾庶女见嫡夫人的大礼，又看到桑洛洛，以为是客人，也行了个礼。“起来吧。”
甄氏不想跟杜姨娘说话，面无表情直奔主题，“你有什么要紧话，直接说便是。”
杜姨娘看了一眼桑洛洛，迟疑道：“妾身是有些家事要同夫人说……”甄氏不想跟她多废话，也没解释这是桑洛洛，摆摆手：“她不是外人，你直说便是。”
杜姨娘又看了桑洛洛一眼，这才道：“妾身听说，前些时候夫人院子里请来了大夫，如今看来夫人已经大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甄氏冷冷道：“如果你是来说这些的，请回吧。”
杜姨娘摇摇头，突然又站起来跪了下去，神色凄哀：“妾身本来早就要来同夫人说清楚这事，后来听闻您院子里请了大夫，心知您的病在治疗，不敢来让您烦心。夫人，妾身有罪，妾身不该在您院子里安排人的！”
见甄氏面露疑惑，杜姨娘赶紧解释道：“先前那个彩凤，是妾身的人。”
甄氏想起来了，被拔了舌头那个。她眉头蹙起来，“你是来替那丫鬟讨公道的吧？”
杜姨娘脸色陡然一变，急道：“不、不是！妾身是来请罪的，先前安排她在您的院子，妾身只是想让她替妾身传些东西给您……知道您不想见妾身母女，不得已只能借他人之手，不曾想被夫人发现，让您动了雷霆之怒，妾身真是罪该万死，今日特带了女儿前来，请夫人责罚！”
她的话翻译过来就是，甄氏虽然不待见她们母女，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尊重甄氏，这些年看甄氏过得凄惨，有心要接济她，但是甄氏不领情不要她的东西，没办法她只能安排个彩凤在中间传递，想从中斡旋，没想到让甄氏发现了彩凤，动了大怒拔了彩凤的舌头，她罪该万死，今日就带女儿来请罪，甄氏要打要杀都随她。杜姨娘说完话许久，甄氏都没反应，她和桑安安静静跪在地上倒是做足了请罪的模样。半晌，还是流珠道：“彩凤的舌头不是夫人拔的，是大小姐下面的人拔的，夫人才不会费心思管你那些。”
杜姨娘抬起头，满目诧异。大小姐？桑洛洛和甄氏不是一贯没有往来的吗，为何会跑到她院子里把彩凤的舌头拔了？流珠道：“杜姨娘还不知道吧，彩凤出言不逊，咒骂夫人，辱骂大小姐。”
杜姨娘骇然：“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葳蕤院所有人都知道，难道还会诓你不成？”
杜姨娘惊骇不已，连忙磕头：“夫人，这绝不是妾身的意思！妾身买通她时还特意吩咐她好好照顾您，私下拿了不少体己给她，这、这，她如何会做这样的事？”
杜姨娘难以置信，怀疑人生。一旁的桑安安也是诧异得很，母女两人的神情都不像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