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随意逛了一圈。这里已经没有何老二的身影了，何老二没死，手好了之后回来当过差，不过，手倒是好了，却患上了别的病——一种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就会控制不住浑身发抖的病。后来病得越来越厉害，不用听到“大小姐”三个字，直接想到跟大小姐住在同一个院子，他就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晃着那只空荡荡的手臂，只感觉肩膀疼得厉害。秀儿得了李美红的吩咐，打发了他一些银子就将他送出府去了。从那之后，膳食房不敢在克扣葳蕤院和撷芜院一粒米，哪怕那两个院子都在自己的小厨房做饭，可该送的还是送到那两个院子去。李美红骂他们一群没出息的东西。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总比手被人“嗖”一下炫飞了好吧。秀儿转了一圈，膳食房如今的管事袁老四一直跟在她身边，见她果真没什么吩咐，自己就先找话说开了：“大小姐这个生辰宴倒是办得热闹，怕是把府中的库房都要掀翻了，咱们膳食房是三日之前就开始备食材了，什么都是最好的，什么都是一堆一堆的买，那银子啊，是花得跟流水一样。”
秀儿岂能听出他的意思？这是在暗中谴责大小姐这生辰花了太多银子铺张浪费呢。换言之就是，他觉得大小姐的生辰不配花这么多银子，只有二小姐才有这资格。这就是他们这些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从前跟在李美红身边见惯了这些谄媚的脸，当时还真以为他们真的忠心耿耿誓死效忠二夫人。其实这世间最牢固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了，他日若是二夫人也像要她的命一样毫不犹豫的要他们的命，这些往日看着绝对忠心的人绝对反她，就像如今的她一样。秀儿在心里把自己安抚好了，瞬间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很多。“谁叫今年的生辰宴是大夫人办的呢，人家终究是亲娘嘛。”
秀儿附和了两句。袁老四道：“这大夫人也真是邪门，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竟然重新爬起来上下折腾了。你说折腾就算了吧，她竟然做得头头是道的，这么大的宴席，要安排些什么吃食，安排多少个菜，甚至回了帖子的她都打听到了人家的忌口是什么，她手底下那个流珠来盯了好几次，再三吩咐我们送菜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哪一桌有什么忌口的都要分清楚，千万不要把人家忌口的端到那一桌去了。”
袁老四喋喋不休的吐槽着甄氏，秀儿却从他的话里找到了机会。“你是说，你这里有今日宾客的名单，包括哪一个的忌口是什么？”
袁老四点头，看不上的同时又忍不住佩服：“要不说这大夫人想得真周到呢？”
“你把名单给我看看。”
秀儿道。袁老四不敢怠慢，马上就去拿名单去了。很快名单就到了秀儿手里，她看着密密麻麻一张纸的名字，后面明确的分着哪一桌有些什么人，多大年龄，有什么忌口。秀儿看到名单的时候心里是震惊的，这么详细的单子，这熟练的程度，这哪里像是刚刚管家，分明就是管家多年经验十足。这一瞬间她真正看到了世家大族培养的当家主母和一个半路跑出来的野路子主母是不一样的，同理，前者懂得知人善用，把人当人，后者只会卸磨杀驴。秀儿心里就这么莫名的燃起了一股怒火。不能这样下去，万一大小姐不相信纸条上写的，她的计划是没有办法实行下去的。必须要让大小姐相信。可是要怎样才能相信呢？秀儿把目光放在了名单上。不仅要让大小姐相信，还要让二夫人相信，毕竟她还要在二夫人那边混，不能叫她起疑心。秀儿的手，摩擦着名单，好一会儿，她的脑海里慢慢生成一个计划。“你有事先去忙你的吧，名单我看一下，毕竟今日这宴席也不是大夫人一人负责，还有咱们二夫人呢，出了什么事还得咱们二夫人担着！”
“是是是，那秀姐姐你慢慢看，我就先忙去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
袁老四走了，秀儿拿着名单找了个背荫的地方坐下，目光落在了叶家家眷那一桌。叶家，京中能进丞相府的就只有叶首辅家。这个不能吃鱼的邱清水，应该是叶首辅那个进京没几年的外孙女。另外有个陈家的嫡小姐酷爱吃鱼。陈家太多了，不知道是个什么官，秀儿的眼里只看到一个酷爱吃鱼，一个不能吃鱼。若是将这两个调换了，饭桌上出了这事，大夫人应该够头疼会儿吧？但是也不会有多大的事，一道鱼而已，最多就是给人道个歉，把两桌的鱼调换一下就是了。这样她也能给二夫人交代。秀儿起身去膳食房的记事屋里，找了支笔把名单稍微做了修改，她针线活做得不错，缝缝补补的一下就改得跟原版一样。出门时正好袁老四找了过来：“秀姐姐，方才大夫人身边的流珠又来了，问我要名单呢！”
秀儿心头一抖，流珠对二夫人这边的人防得跟贼一样，若是知道这名单从她手里过了，指定要拿去检查一遍。她赶紧问“你告诉她名单在我这里了吗？”
袁老四摇头：“没有，流珠与秀姐姐不和我是知道的，若是告诉她名单在你这里，只怕又要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告诉她有些买漏了的东西，下面的人拿着单子采买去了。”
“做得好。”
秀儿赶紧把名单交给他，“赶紧还给她！”
“已经走了，估计一会儿又要来。”
袁老四把名单装起来，满脸写着不高兴，“这个流珠，真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天了，以前来咱们膳食房都是低着头走的，如今对咱们那是呼来喝去的，比秀姐姐你的派头还大呢！”
这是在给秀儿上眼药呢。秀儿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软绵绵的回了句：“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人家主子有势，别说呼来喝去，便是叫你去死你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