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喜桂、莫玉桂追上去后，莫胜桂仍是一言不发，拖着菊妹几只顾往前走。莫喜桂、莫玉桂相互摇头，无话可讲，只好轮换抱着菊妹几赶往父母家。
三姐妹风风火火来到新庵堂，杨仙云正在烧火做饭，知道情况后长吁短叹，她强忍着泪水，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莫楚铣则坐在房里，猛吸旱烟，虽然不说话，但愁云满面。 晚饭后，莫楚铣与三个儿子在灶屋里烤火，杨仙云则带着女儿们围坐在沿盆上取暖，大家心思重重。突然，莫胜桂连打三个哈欠，又开始变声讲乱话了。莫玉桂见过二姐以前的病态，知道是猴子精附体了。 杨仙云迫不及待先开口，恳求道：“猴大王啊，您就放过我女儿吧，她可怜得很，求您莫要纠缠她了。”“哈，现在叫我猴大王了？你们不是一直都叫我猴子精吗？拿烟！快拿烟！”
声音从莫胜桂的喉咙发出，照样尖细尖细的。
杨仙云道：“猴大王啊，在我们凡人眼里，精啊、怪啊、妖啊么个的，都是大王，您啦嘎千万莫要介意，我现在就给您啦嘎点烟去，但请您啦嘎也要可怜可怜我的女儿，放她一马好吗？”“哈！我没害她，我没害她，谈何放过她？我是来帮她的。”
莫胜桂的嘴巴撅起，怪怪的声音发出来，似乎她的意识完全被另外一种思维掌控了。
杨仙云点好烟，放在莫胜桂的嘴巴上刁着，生气道：“有您果只帮她的吗？自从您啦嘎跟了她，她整个人都快疯了，她两个女儿还小，恳求您啦嘎放过她，我给您啦嘎烧高香了。”“哼！还烧高香呢，你们不是去铁坡请耙耙钉老觋整我吗？我才不怕！”
烟雾从莫胜桂的口中吐出，一圈又一圈，翻滚着直往上冒。
莫玉桂愕然！猴子精是怎么知道的？她心里头一团雾水，望着大姐不明所以。莫喜桂摇头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吱声。 杨仙云耐住性子解释道：“猴大王啊，您啦嘎莫要误会，我们去铁坡找耙耙钉师父，冇有其他的意思，是想帮您啦嘎找到更好的修炼去处，免得您啦嘎在我女儿身边浪费光阴啊。”“哼！哼！说得好听！说得好听！”
猴子精丝毫不领情。
莫胜桂依旧不停地吸烟。莫喜桂耐不住性子了，插话道：“猴大王啊，您啦嘎把我家常桂害成果个样子，您啦嘎得到了么个好处？”猴子精厉声道：“啊？你问好处，好处可多着呢！我们能够阴阳融合，这就是好处，否则，你们能听到我讲话吗？”
话语甚是得意。
莫喜桂抬高声音道：“那您啦嘎也冇能害人啊。”“嚯！是我害了她么？我有害她吗？是她自己阳虚，受不起阴，这怪不得我，你们不要磨叽磨叽了，我要走啦。”
杨仙云急道：“猴大王，您啦嘎先别走，我女儿年纪轻轻，求您啦嘎离开她。要么，您啦嘎上我的身子，反正我年纪大了，冇怕你们这些鬼怪精灵上身。”
“哼！没缘没缘，跟你老太婆没缘份！”
话音一落，烟屁股随即掉了，莫胜桂往后便倒，莫喜桂急忙用手扶住。
杨仙云道：“猴子精走了。”莫胜桂迷迷糊糊，口里满嘴都是烟味。莫玉桂请教母亲道：“妈，你们上次去铁坡求老觋施法，猴子精怎么也晓得？怎么办啊？”
杨仙云无可奈何道：“他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拿他冇办法，他是精怪，么个都晓得。”
莫玉桂还是不懂，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莫胜桂清醒过来了，但依旧疲倦，眼神呆板，像是丢了魂似的。莫满桂挨近母亲坐着，有些怕了，担心道：“妈，二姐阴气好重，我都感觉到凉习习的，她的病怕是治冇好了。”
莫喜桂呵斥道：“满桂，莫要胡说八道啊。”
杨仙云握住莫胜桂的手，心情沮丧，自责又伤感道：“这段时间，我总是有冇好的预感，担心出么个事情。唉，妈妈冇有能力照顾你们几个都能健健康康，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啊！”
母亲这么一倾诉，女儿们都流泪了。 莫玉桂道：“妈，您就莫要自责了，您跟爹爹对我们几个崽女已经够好的了，没有您们两老的呵护，怎么会有我们现在？常桂的事，怎么能怪您呢？”
莫喜桂听了母亲的伤感话，也不是滋味，红着眼睛道：“人各有命，都往好的方面想想吧。妈，我和三桂明天一大早还得回去，她家里和我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我们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再回来。看样子啊，常桂冇会去接龙桥刘光棍那里了。满桂，你二姐果个样子很糟糕，平时要照管好香妹几和菊妹几，家里的事情只有依靠你多做点了。”
一家人唉声叹气不断。 第二天，莫玉桂回到走鸭坪后，将二姐的情况带信告诉了接龙桥的刘光棍。 没过几天，汤时玉接到了田清德去世的消息。莫玉桂叹息道：“病了果只久，悄然离去，意料中的事，只是老人家劳累辛苦一辈子，手脚一直，就撒手人寰，太冇值了。”
汤时玉道：“人终有一死，田老医生悬壶济世一辈子，医术高，态度好，在生无愧于当医生这个称呼，我想，凡是得到过田老医生恩泽的人应该都会记得他，就这一点来说，死而无憾，不枉来人世间走一趟了。”
莫玉桂不服道：“经你果只一讲，他老人家死得其所了。”
汤时玉道：“我对田老医生的评价是：救死扶伤，行善积德，终其一生，美誉无数。”
莫玉桂道：“我说冇过你，我带娃娃在家里，就冇去死了人的地方了。下午，你代表我们全家去祭奠一下吧。”
汤时玉同意。 春节临近，家家户户在准备年货，迎接新年。刘光棍来到走鸭坪，找到莫玉桂问道：“三姐，常桂到底怎样了？她这一走就是个多月，眼看快过年了，我一个人好急的，么个都冇准备，还等着她回家办年货呢。”
莫玉桂望着可怜巴巴的刘光棍，看他着心急的样子，便告诉他道：“老刘啊，二姐的病比较严重，现在神志都冇清楚，生活冇能自理，你指望她办年货，只怕是冇可能了。”
刘光棍几乎祈求道：“那我去新庵堂接她可以么？”
莫玉桂很直白地告诉他道：“你即使把她接回来，恐怕也帮冇了你，只会给你添乱，依我看，你就莫要去接了，也莫指望二姐还能够回来。”
刘光棍听后傻了眼，半响说不出话来，鼻子酸酸的，央求道：“那我想正月初二跟你们一块去新庵堂看一下她，也顺便给嗲妈拜个年，好么？”
莫玉桂不便说什么，点点头。 正月初二，田文喜、汤时玉因为家庭琐事多，在新庵堂只住了一个晚上就回家了。刘光棍本想多呆些时日陪陪妻子，但莫胜桂情绪多变，要把他赶回去，刘光棍无奈，与岳母商议，希望把菊妹几带走，这样的话，莫胜桂记挂小孩，自然就会回接龙桥。杨仙云想想也对，两个小孩都在这里，自己也无暇顾及，跟女儿莫喜桂、莫玉桂商量后，就同意了。 莫胜桂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经常胡言乱语，时笑时哭，神志不清，莫喜桂与莫玉桂只好留下来照顾。杨仙云和莫楚铣愁肠百端，女儿一天天消瘦，只怕不久于人世，不知如何是好。再次请来当地的神婆观相打扮，采取念咒送茅人等驱邪方法后，莫胜桂才似乎有所好转。 可是，仅仅相隔一天，情况发生逆转。莫胜桂在傍晚时分，突然大叫一声，归西而去。这一天，挂历上显示正月十二。杨仙云伤心欲绝，望着死去的女儿，只有眼泪，没有了哭声。莫楚铣蹲在灶屋里的火炕边，不停地擦拭自己的眼角。莫喜桂几姊妹汪汪而哭，失去亲人，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一夜，对于莫楚铣全家来说，注定是痛苦难过的一夜，注定是悲情凄凉的长夜。 莫玉桂回到走鸭坪，依旧心身疲惫，一直沉浸在伤心跟回忆中。汤时玉劝慰妻子道：“逝者已登仙界，生者节哀顺变，我想常桂一定不希望我们活着的人过得痛苦，她会在另外一个世界为我们祝福！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当现实不能改变时，我们只能学会坚强，请不要伤心，生活还得要继续。”
道理很简单，莫玉桂也懂，就是一时还无法从伤感的阴影中走出来。
菊妹几在刘光棍那里，长久见不着妈妈，哭闹不已，夜晚也不肯入睡。刘光棍看着她可怜又实在没辙，只好送到汤时玉家里。 春节过后，全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群众性的扫盲运动，各地成立扫盲工作队，发动、组织、督促农民学文识字，以高涨的热情投入到学习文化的浪潮中。汤时玉告诉妻子，中共十三区委书记崔毅亲临黄茅园布置农村扫盲工作，走鸭坪准备成立农民夜校，鼓励没文化的父老乡亲们晚上读书识字。课堂设在水口庵，自己当夜校老师。 莫玉桂听后很高兴，自己没上过学，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表示要参加。至于儿子民主娃和外甥女菊妹几，上夜学期间，让婆婆李华云照看着。 在这期间，农会有一大批积极分子加入中国共产党，如唐科达、老旺仔、安虎子、姜松英等，汤时玉也要求进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但农会一些人说，他找了破产地主的女儿做老婆，有待观察和考验，所以没有批准他入党。莫玉桂知道后很内疚，觉得自己拖了丈夫的后腿，汤时玉却始终不怨。不久，县乡农民协会相继撤销，相应职能由人民政府管理。 农民夜校上课那天晚上，教室点着油灯，三十余名男女老少报名参加了学习，其中有头发花白的长者，如德杆子等，其热情丝毫不亚于刚刚入学的娃娃。 汤时玉站在讲台上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从今天晚上起，走鸭坪的夜校正式开课了，每周安排五个晚上，由我担任大家的老师。我感到很荣幸，同时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因为脱盲标准规定，每个学员的识字能力，不能低于一千五百个常用汉字，能阅读通俗书报，还能写两三百字的应用短文，才算能摘掉文盲帽子。简单地说，必须达到“四会”要求即会讲、会读、会用、会写，才能算脱盲。这个目标需要我们一起努力，我希望大家都能脱盲。”孟大炮信心十足道：“玉子，挑担担干苦力活都冇怕，还怕它几个鸟字？”
汤时玉答道：“这可不是比力气哦。”
姜松英鄙视孟大炮道：“就你牛皮哄哄！”
来结巴不服气道：“玉子，有半……半年的时间，我们认……认两千个字，应……应该冇成问题。”
安虎子取笑道：“就你果个结结巴巴，能认八百个字冇错了。”
老旺仔一本正经，德杆子不苟言笑。 “闲话少说。”
汤时玉摆摆手道：“除了识字，我还会给大家教教算术。”
“好！”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上课。”汤时玉在黑板上写上“田、口、中、上、下”五个汉字，用教棍指着第一个字道：“大家跟着我念。”
发出田字音，要学员跟着他连续读五遍。完了又一笔一划告诉这个字的写法：先写一竖，再横折，最后封口。还把“田”字的意思进行了一番解释。学员们聚精会神，很快就学会了，都觉得容易。如此这般，学完五个汉字很是轻松。
孟大炮会心地笑了，来结巴兴奋了，安虎子沾沾自喜起来，莫玉桂更是充满了识字的乐趣。在他们的心目中，每天五个汉字，再简单不过了。不过，老旺仔、歪嘴哥等少数几个学员的表情不是那么亢奋，德杆子则皱眉不语。 汤时玉看见学员们的那股高兴劲儿自是满意，但并不给予表扬，强调每位学员回去以后还要认真加以巩固，务必记落肚。 语文课上完后，再上算术课，汤时玉教大家认识和书写“1、2、3、4、5、6、7、8、9、0”这十个数字。阿拉伯数字看似简单，学写起来并不容易。好在大家都很认真，反复读，反复写，不一会也学会了。 两个小时的课堂学习很快结束，气氛不错，人人用心刻苦，个个皆大欢喜。 学员们走后，莫玉桂欣喜道：“玉哥，五个汉字冇难学啊，还有这十个阿拉伯数字，我都学会了。”汤时玉笑道：“刚开始肯定不难，时间一久，识字多了，就不一样了。那时候你能够一字不拉地过目不忘，又不混淆，才算这个。”
说完，在莫喜桂面前翘起大拇指晃动。莫喜桂若有所悟，不服气道：“你是说我冇行吗？”
“不是。”
汤时玉猜出了妻子的心思，鼓励道：“不管怎样，学习要有恒心。只要功夫深，铁石磨成针！过段时间，我再教注音字符。学好汉字，先从注音字符表开始，学会了，你就可以自己查字典，巩固所学的字甚至自学认字。”
“有果只好吗？”
莫玉桂半信半疑，汤时玉点头。
第二天的夜学课堂上，学员们学习热情依旧。汤时玉首先对头天晚上所教的五个汉字和十个阿拉伯数字进行复习，请三位学员站起来一一辨认。还好，每位学员都记牢了。 今天开始学“天、地、水、火、土”五个字，有的学员提出五个字太少，要求增加汉字个数。汤时玉同意了，毕竟都是成年人，比小学生接受能力快。所以增加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零”这十个简单汉字，与昨晚所学的阿拉伯数字相对应。并讲述汉字基本笔画“点、横、竖、撇、捺、提、折、钩”的写法。 语文课结束后，算术课开始教十以内的加法和减法。内容增加，学习难度自然增加。但学员们都很勤奋，很努力，没有一个人埋怨叫苦。学习时间延长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有人不肯离去。 第三天晚上，新教了“石、江、河、花、草、年、月、日、时、生、命、过、去、分、秒”这十五个汉字和加减法的混合运算，学习时间照样超过三个多小时，学员们照样干劲倍增，兴趣甚浓。汤时玉、莫玉桂回到家里，小宝宝和菊妹几早已入睡。民主娃不满周岁就已断奶，莫玉桂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儿子。汤时玉摸着儿子的头笑个不停，幸福感油然而生，觉得这个世界上民主娃是最可爱的，希望他快快长大。反观菊妹几，觉得她无爹无妈，甚是可怜。 五天后，汤时玉开始在课堂上教学员们学习注音符号，掌握识字的辅助工具，并学习简单的课文，扩大了解识字的范围，做到会读会写会用。 一个月下来，汤时玉所教汉字远远超过了三百个。汉字多了，记忆就困难了，甚至容易混淆。这时，汤时玉一改常态，在课堂上对学员进行了点名认字。他先在黑板上写个前几天教的“足”字叫孟大炮认读。孟大炮对着它相了半天也认不出。德杆子认识，把脚伸出来提醒，孟大炮读出来了，大声念道：“鞋！”底下学员捧腹大笑。德杆子把鞋脱了，指着脚，孟大炮又读出来了：“哦，袜子。”
下面又是一阵笑声。德杆子被他气死了，干脆把袜子脱掉，孟大炮见状，读出来道：“光脚板！”
汤时玉苦笑道：“老孟啊，你把一个字读成三个字了，还冇念对，不过意思出来了。”
孟大炮坐下后，涨红着脸，羞愧难当。
接着点老旺仔、歪嘴哥认字，他们也是模模糊糊，三个字认错了两个。 他们几个不好意思起来，汤时玉道：“我不是故意出你们的丑，给你们难堪！教书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大家的记忆力，巩固所学的知识。通过这种方式，相信大家今后对于黑板上的这几个字印象会更加深刻。学习过程中认错字是常有的事，我自己经常认错字，写错字，而且平时错别字还很多，因此，大家千万不要灰心！这一个月，你们的识字能力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三百多个汉字，要全部记下来，不是简单的事！”这么一说，学员们如释重负。 汤时玉道：“今天晚上，我们主要是巩固前面所学的知识，包括汉字和算术，汉字除了要读得出，还要写得出，更要懂得它的意思。算术已经教完了两位数的加减乘除，加法、减法基本没问题，乘法、除法一定要把口诀记牢。”
歪嘴哥道：“玉子，我记性冇好，记住前面忘记后面，记住后面又忘记前面，读也读冇准，写又写冇出来，怎么弄？”
他的嘴巴本身有点歪，说起话来就更歪，声音又与众不同，扁平沙哑，大家听了都噗哧一笑。
姜松英附和道：“我也有同感。”学员们七言八语，说情况都差不多，关键是有没有好的学习窍门。 汤时玉道：“成年人的记忆力比不上刚上学的娃娃，很正常。如何提高自己的记忆力？有两种方法可以借鉴。”
“哪两种方法？”
学员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汤时玉道：“第一，可以运用类比法。就是通过字的笔画、结构来分类对比，譬如多一横和少一横的字：日→目，大→天，止→正；出头和不出头的字：田→由→甲→申；某一笔的位置不同的字：玉→主，太→犬。”安虎子若有所悟道：“哎，果个方法好。”
过了一会，姜松英问道：“第二种方法呢？”
汤时玉道：“第二种方法可以运用分解法。就是把独字分解成几个笔画来记，把合字分解成几个部件来记，如军加光是‘辉’；木加各为‘格’，贡去掉工叫‘贝’；帅加一横变‘师’；坏加一横读‘环’。”
来结巴喜道：“哇，果……果两个方法好，容易记……记得住。”
汤时玉道：“记忆方法可以根据个人的特点发挥想象，可以自己摸索。下面，你们把自己平时认为最难读、最难记、最难写的字抄下来，集中在一块，找出方法找出规律记，找不到方法，我帮你们一起找。”
课堂上立马活跃起来，每个人都在用心地读字、写字、记字，汤时玉来回穿梭辅导，学员们不耻下问，学习劲头尤为高涨。 安虎子问道：“玉子，‘尖’字有规律吗？”
汤时玉道：“可以这样记，你小子爬到了我老大的头上。”
安虎子顿觉好记。莫玉桂举手道：“玉哥，果个字好难记。”
汤时玉见妻子指着课本上的“聪”字，觉得很有代表性，就在台上讲解道：“聪字左边是耳，右边自上而下依次是两点、口、心，我们可以这样记忆：用耳听、用眼看、用口说、用心想，就一定会聪明起来。”
来结巴道：“玉……玉子，冇……冇有眼睛啊。”
汤时玉眯着眼睛笑道：“口字上面那两点，可以比着是两只眼睛啊。”
这么生动形象地讲解，大家记忆起来顿觉十分轻松。 三个月后，夜校进行了一次小测验。测验结果，学员平均识字能力达到七百六十八个，最多的识字一千一百二十多个，如安虎子等；少的也认得五百三十几个，如老旺仔、歪嘴哥等。 由于夜校教学工作成绩斐然，县乡扫盲工作队调研后给予了充分肯定，还得到区委书记崔毅的表扬。 过了些时日，莫玉桂对丈夫道：“玉哥，这半年多，搭邦政府好政策，我也能参加夜校学习，现在能够看书读报了。玉哥，你是老师，你的功劳最大，大家都很感激你。”
汤时玉道：“不是我的功劳，是新社会制度好，你赶上了个好时代。扫盲识字是我的义务，要感谢的话，只能感谢共产党，使穷苦人民翻身得解放。”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其实，你家也是穷苦人。”
莫玉桂道：“你果张嘴真会翻！我当然知道新社会好，可再怎么讲，我家成分还是破产地主，冇能跟贫下中农划等号。”
她的话说出来有些酸溜溜的。
汤时玉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又讲到你最敏感的事情了，其实这个也没有什么，每个人的出生都不是自己的错。”莫玉桂很懂得丈夫的心思，莞尔一笑，转移话题道：“玉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汤时玉奇道：“有什么重要事情还需要商量？”
莫玉桂微笑道：“民主娃一岁多了，天气果只热，都没一件像样的衣裳穿呢，明天白岩桥赶场，我去给民主娃做套新衣，你也一样，也该置件新衣服了。另外，过些天，我还想带着娃儿和菊妹几，跟大姐一块去新庵堂看看爹妈。”
汤时玉沉思片刻，点头道：“嗯，是该去了，不过，我就没必要做衣服了。”
莫玉桂认真道：“你为人师表，没有一件当家衣服哪行？”
第二天，莫玉桂带着儿子和菊妹几去了白岩桥。莫喜桂与田文喜刚刚吃早饭，田文喜的母亲看到民主娃活泼可爱的样子，很是喜欢，抱过去不停地夸奖。莫喜桂想拉菊妹几在自己身边，菊妹几不肯，就要挨着莫玉桂。两姐妹坐在一起摆家常，喜不自禁。莫玉桂道：“姐，我想去街上找裁缝给民主娃做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想去扯几尺合适的布料，给玉哥做件夏天穿的衣服。”
莫喜桂应承道：“好啊，喊你大姐夫也去，顺便给他也做一件。”
转身对丈夫道：“文哥，等下冇忙的时候，一起去挑选下颜色，好么？”
田文喜赞成道：“有新衣服穿，喜哉乐哉。”
莫喜桂道：“就你尽会讲些叽哩咕噜的话，我给妈妈也做一件。”
田文喜放下碗筷道：“要去现在就去，刚好闲着。”
三人来到绸缎布料店选好颜色，找到裁缝店，师傅问了汤时玉和田文喜母亲的尺码，又把田文喜的身段现场测量一番，一切才算妥当。 返回诊所的路上，迎面碰见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婆婆。那婆婆见了他们，兴奋得不得了，冁然而笑道：“田医生，莫姑娘，你们也在啊，还认得我吗？”
田文喜夫妇感觉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 婆婆见他们诧异，笑嘻嘻道：“冇记得啦？田医生，您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啦。五年前，我那小孙子差点被他的父亲提着上山活埋了，幸得您施以神仙妙术，才使小孙子从阎王爷那里逃了回来。”
她这么一说，田文喜想起来了，原来她就是活水乡狮子坡那婆婆，怪不得有些面熟。田文喜道：“差点认不出来了，你小孙子现在还好吧？”
婆婆道：“自打田医生你把他救活后，他再也冇害过病，现在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呢。”
婆婆喜笑颜开，很是开心，再次拉住田文喜的手表示感谢。
田文喜道：“我们已经搬回白岩桥，要不去我家里坐坐？”婆婆道：“我还有事急着赶回家呢。想必果位也是莫姑娘吧？哟，小宝宝真可爱！”
莫喜桂道：“是的，她是我妹妹，也嫁到黄茅园来了。”
莫玉桂道：“您啦嘎好！”
婆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好！好！我就冇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望着老人家远去的背影，田文喜和莫喜桂心中很是快慰，毕竟做了件像模像样的好事。 田文喜对妻子道：“喜儿，山里人还真朴实，我们对这婆婆印象都冇深了，她还记得我们。”
莫喜桂道：“你做了那么大的好事，人家怎会忘记？婆婆都把你当成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