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农历五月十五,是莫春炎、杨金兰结婚的大喜日子。在草嫩溪,除莫开求有孕在身不能到场祝贺外,粟多开来了,汤时玉、莫玉桂带着小孩来了,莫春奎来了,田文喜、莫喜桂来了,杨金兰的父亲、兄长来了。婚礼仪式没有所谓的宴席,大大小小挤在一起仅仅两桌饭。食物缺乏,只有两只鸭子作为主菜,也算是热热闹闹吧。
晚上,附近有几个小伙子和少妇前来闹洞房,他们不为别的,说穿了就为得到几粒糖果和瓜子吃。 莫楚铣、杨仙云的卧房里聚集了两堆亲人。汤时玉、田文喜、粟多开多年不见,互致问候。杨仙云与女儿莫喜桂、莫玉桂在一起更有聊不完的话题。 田文喜问道:“玉子,你现在还是在山下教书吗?”汤时玉答道:“没有,这个学期我已经调到合田七里湾茅坪学校去了。对啦,听说你调到江溪伐木场当医生了?”
田文喜道:“我已经在那里搞了差不多两年时间了,不过,今年领导又抽我到大坪医院设在芦木溪的点上工作去了。”
粟多开不善言辞,坐在旁边只是听。莫春江、莫春奎也插不上言。 这时,田文喜笑着问道:“江心娃,听说你在黄茅园找了个对象,还满意么?”
莫春江一下脸红了,低声道:“还行吧。”
田文喜看见大舅子脸儿烧心,取笑道:“当年你十八九岁追别人家姑娘的时候都不觉得害羞,现在怎么红脸了?”
莫春江被大姐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不语。莫喜桂见丈夫嘲弄弟弟,说道:“文哥,这是江心娃以前的一块伤疤,你少揭他短好吗?江心娃都被你说得面红耳赤了。”
田文喜本身半开玩笑,但对莫春江当年借学医之名,整天想着恋爱,去追别人家的姑娘,挥霍宝贵的青春年华,很是生气,至今仍然耿耿于怀。 提到兄长学医恋爱,莫春奎很是好奇,问道:“大姐夫,我们三兄弟只有大哥是初中生,当年他在湾溪跟你学徒,应该很努力吧?他追哪个姑娘了?”
田文喜突然严肃起来,毫不客气地数落莫春江道:“他努力?你问问他吧,在湾溪白白浪费了一年时光。至于是追哪个姑娘,我说了你也不认识。”
此时的莫春江越来越难堪,想发火不敢,想申辩更没有底气,因为当年自己的不争气确实有愧父母,只好低着头不言语。 莫喜桂讨厌丈夫还在数落弟弟,埋怨道:“你嘴巴就冇能饶人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衣禄,江心娃冇是学医果块料,你现在说他有么个用?”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田文喜道。
汤时玉摇头而笑,打破尴尬道:“江心娃如今找的这个对象还是挺不错的。”“是黄茅园哪里的?”
莫喜桂问道。
“女方是我们院子善和尚的女儿,她爹爹善和尚大前年的八月拉痢疾死了。”莫玉桂主动回答。
“哦。三桂,是你亲自做的媒吗?那姑娘长得怎么样?”莫喜桂又问。
“我冇是媒婆呢,隔壁王冬华当的介绍人。女方个头高挑,站立起来比江心娃还高,模样标致,配江心娃绰绰有余。”莫玉桂介绍道。
“江心娃,这下你应该欢喜了吧?冇会闹情绪了吧?”莫喜桂对着弟弟道。
莫春江心里当然欢喜,他绯红着脸,依旧默不作声。 “是不是也打算结婚了?”田文喜问岳母。
“准备明年正月接进门,乡里风俗,一年内冇能办两次婚事呢。”杨仙云道。
“要得要得。”莫喜桂又提议道:“外面几个闹洞房的人应该都走了,我们也去炎蹦子的新房看看吧。”
兄弟姐妹带着小孩这才去了婚房。
莫春炎、杨金兰的婚房门口贴有一个大大的“囍”字,婚房里面有一张带屉的长方形桌子,还有一个衣柜,一个矮柜,桌子、衣柜及矮柜都是新的,都缠有红布条条,代表喜庆。床是旧的,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床崭新的白底红花棉被。 新郎、新娘瞧见姐姐、姐夫他们进来,笑脸相迎。新娘在烛光的映照下,好似芙蓉出水,娇艳绝美。新郎身穿新做的中山装衣服,也是沉稳干练,帅气大方。 田文喜拱手道贺:“恭喜二弟新婚快乐!”莫春炎道:“谢谢!谢谢!”
“新郎新娘,喜气洋洋!”
莫喜桂竟然讲起了好话。
“好咯!”大家齐声附和。
“龙凤呈祥,地久天长!”“好咯!”
“相亲相爱,福禄鸳鸯!”
“好咯!”
“早生贵子,人丁兴旺!”
“好咯!”
顿时,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常。莫喜桂拉着杨金兰赞美道:“今天新娘子真漂亮,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莫玉桂抱着不满一岁的儿子笑嘻嘻道:“比仙女还要仙女呢!”
新娘杨金兰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上拿来喜糖分享给大家吃。 田文喜夸道:“美女配帅哥,全家笑呵呵。”
大家异口同声道:“好咯!”
汤时玉拖着汤集中道:“花好月圆,天赐良缘!”
众人应声道:“好咯!”
粟多开见两位兄长都会说好话,轮到自己也得讲几句才行,但是,脑海里就是想不出一句好词来。莫喜桂见他还不开口,催道:“多开,你也得给新郎官新娘子说两句祝福话吧?”
粟多开道:“好好,祝福新郎新娘幸福美满,天天开心!”
“好咯!”
大家载欢载笑,喧闹了好一阵,方才离去。 闹完洞房,莫喜桂、莫玉桂去母亲房间睡。临睡觉前,莫玉桂对母亲表示歉疚道:“妈,我辜负了您跟爹爹的重托,没能好好地把菊妹几抚养长大,任由她回黄建去了,我对冇起二姐。”
其实,当初杨仙云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也不是滋味,觉得莫玉桂做得不妥,但现在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宽她心道:“这也冇能怪你,她们两姐妹都是犟脾气。”
莫喜桂听到这些话同样深感愧疚,因为香妹几跟她生活期间,她没有尽到一个养母的义务和责任,所以心里是有愧于父母重托的,是对不起死去的妹妹的。 莫玉桂问道:“大姐,香妹几今年多大了?”
莫喜桂答道:“她是二月初四的,满十五岁了。”
莫玉桂道:“我突然想,是冇是该给香妹几找个对象,把她放人家了好冇好?”
杨仙云问道:“难道你那里有合适的人选?”
莫玉桂道:“玉子有一个侄子名叫德顺,二十五岁了,还没成家,我觉得他们两个比较般配,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怪可怜的。”
然后将汤德顺的具体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母亲和大姐听。
杨仙云思考良久后,发表看法道:“我看可以,讲成功了亲上加亲,是好事。喜儿,你觉得呢?”抬头征求莫喜桂的意见,因为香妹几曾经是她养女。
莫喜桂道:“我也觉得合适,毕竟她奶奶岁数那么大了,没精力没能力管她们两姊妹的生活了。”莫玉桂听母亲和姐姐如此说,心里便有了谱,微笑着道:“那我回去以后就请王冬华做媒,年底把香妹几嫁过去算啦。”
杨仙云、莫喜桂表示同意。汤时玉知道后,也表示完全赞同,只是觉得香妹几年龄偏小,是否妥当。 莫玉桂道:“过去,女子十五六岁出嫁,再平常不过。你妈跟我妈都是十五岁就嫁给爹爹,十六岁生的小孩。”
汤时玉辗转反思,确如此,没有再说什么。 参加完莫春炎的结婚大喜后,几姊妹各自回了家。 在黄茅园,有一天早上,汤时天告诉父亲,老屋场刚刚有人带口信过来,叔叔汤子章昨天晚上在幸福院(敬老院)突然去世了。汤子华表情淡漠,低沉着声音回答一句“知道了”,再没言语。须不知,他们两兄弟曾因琐事多年不和,感情早已产生裂痕。汤时天心领神会,说道:“嗲,您身体冇行就没必要去了,我跟鹤子、玉子还有后辈们过去就行了。”
汤子华叹道:“唉,我也是接近九十岁的人了,走冇动了,你们做晚辈的过去祭拜一下吧。”
声音明显感觉有些沙哑和伤感,尽管两兄弟有过节,但汤子章终究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他此时不可能不难过,不悲痛。
又过了些时日,莫开求生了,是个男孩。由于路途遥远,杨仙云又是三寸小脚,加上老伴莫楚铣身体不好,需要人伺候,杨仙云没有照护女儿坐月子。这天下午,莫玉桂对弟弟道:“奎伢子,满桂生了,你代表我们去丁草湾看一下你满姐吧。”莫春奎应承,即刻捉了四只自家喂养的香鸡,前往茅茨冲丁草湾。 此时是夏季,天气炎热,莫春奎从景江桥爬大山到达莫开求的家时,已经挥汗如雨。他洗把脸,擦擦汗,在屋当头歇息一会儿,享受一下不时吹起的自然凉风,感觉舒适极了。 莫开求坐月子已经差不多半个多月了,小宝宝模样还算端正,只是奶水不足,经常吵闹。月子里,为便于照顾莫开求,婆婆娘吴金红跟月婆子睡在一块,粟多开则跟父亲粟周瑞睡一个房。今天晚上,莫春奎带着外甥女粟莲花睡屋子右边最当头那个房间。 山区的夜晚,万籁俱寂。莫开求刚给小孩喂完奶,就听见屋前面的下坡处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她将小孩放在床上,忍不住出门查看。婆婆娘吴金红随即穿好衣服跟了出来。借着夜幕下的微弱星光,原来是伯伯粟周礼挑着两箩筐谷子正气喘吁吁地往家里赶。莫开求很疑惑,打招呼道:“伯伯,怎么果只晚啊。”
粟周礼压低声音道:“莫做声,莫做声,你也有份。”
莫开求听不明白,立在原地一时愣住。吴金红立即跟上去,与粟周礼叽叽喳喳一番。声音很小,莫开求听不清楚。返回房间,莫开求问是怎么回事,吴金红什么也不说,要莫开求对今晚的事守瓶缄口,装着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莫春奎起床后就回走鸭坪了。 莫开求坐完月子,已经是秋季了。一天傍晚,吴金红诡诡秘秘拿来一斗米,交到莫开求的手上道:“开求啊,这是你的。”
莫开求有些莫名其妙,不解道:“妈,哪来的米?怎么无缘无故说是我的?”
吴金红小声说道:“你莫管果多,叫你拿着就拿着。”
莫开求道:“您总得告诉我呀。”
吴金红附耳道:“你忘记了?那天晚上你堂伯伯挑着两箩筐谷子的事?他说了你也有份啊。”
莫开求这才一下子明白了,那天晚上伯伯肯定是偷生产队仓库里的粮食,被我发现了,所以才说见者有份。 吴金红见媳妇不吭声,说道:“开求啊,这年头哪里吃得饱饭?到处都是忍饥挨饿的人,你伯伯也是冇办法才果么做。你冇拿白冇拿,拿了也冇白拿,还是收下吧,把嘴巴管严点就是。”
莫开求想想也对,孩子刚满月不久,正在哺乳期,急需补充营养,增加奶水,才能保证孩子健康长大。于是,她点点头,收下了。 尽管现在公共食堂还存在,但口粮基本上是按人头分发到户的,实际上,此时的公共食堂不再开火,名存实亡了。 苦日子过起来感觉特别慢,瓣着手指头数时间,熬过每一天每一个小时,几乎都有记忆,大人盼种田,小孩望过年。跨过秋季,好不容易进入初冬,气温却骤然下降,寒冷开始了。 这天晚上的半夜三更,莫开求突然听见对面山上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哎哟!哎哟哟!”
仔细辩听,是男人撕心裂肺地惨叫,一阵又一阵,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人在山上发出如此凄厉的叫声?”莫开求大惑不解,赶紧叫醒丈夫,粟多开立即穿好衣服起床,去叫父亲粟周瑞。人命关天,粟周瑞、粟多开两父子拿着手电筒立刻向对门山上飞奔而去。
曾家院子后面的山上有生产队存放红薯的地窖,“哎哟,哎哟”的惨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冬日的夜晚本身寒冷,此刻又下起毛毛雨,同时夹杂着寒风,着实有些刺骨。只听“哎哟,哎哟哟”的惨叫声一阵接一阵,不绝于耳,看来发出凄凉尖锐声音的人已是痛苦至极。粟周瑞、粟多开父子顿感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粟周瑞想,没准那人是偷红薯的贼,或不小心摔断了腿,所以在痛苦中低哼。不过,生产队仓库就在旁边不远处,今晚守仓库的人是粟洪旺,这么痛苦的嚎叫,他不可能没听见吧? 经过生产队仓库时,粟周瑞赶紧敲值班房门,只见房门虚掩,里面空无一人。粟周瑞、粟多开父子心里疑虑:粟洪旺果个家伙到底躲哪里去了? “快去山上看看到底是么个情况,如果那人真是贼,没准我们也能分到点红薯回家。”粟周瑞心里十分兴奋。
父子二人循声而去,哀嚎之声越来越近,但也越来越弱。爬到山上,走到一个打开的红薯地窖口,手电筒往里一照,光亮处,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卷曲在里面,动弹不得。 “是粟洪旺!”粟多开一眼认了出来。二人立即将他从地窖里抬出来,只见他口鼻流血,后脑勺肿起一个包,拳头紧握,脉如抽丝,尚有呼吸。俯身倾耳细听,他嘴里隐隐约约发出一个“痛”字,说完即刻断气,一命呜呼。
粟多开道:“爹爹,他后脑勺隆起,口鼻有血,一直喊痛,肯定被人打死的。”粟周瑞道:“嗯,明显是外伤,到底为么个事要被人打死呢?”
再看地窖里的红薯,没有被盗,而地上脚步凌乱,明显是打斗的痕迹。
正当二人疑惑不解之时,突然从旁边窜出两个人影,照着手电筒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刚才谁在喊哎哟?发生么个事了?”听声音是曾佑铜在发问。
两父子随即立起身,粟周瑞抬动脚步,想告诉他们发现了死者粟洪旺的情况,不料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粟多开赶紧上前扶住父亲,原来地上有两根粗大的木棒。 来者是曾佑铜和曾佑跃。粟多开道:“铜哥,跃哥,粟洪旺冇晓得是么个原因死在红薯地窖里,我和我爹刚刚把他抬了上来。”曾佑铜用手电照看尸体,只见死者嘴角带血,嘴巴乌青。曾佑跃用手摸摸死者的脸,叫道:“大哥,还有余热,应该刚死一会儿。”
曾佑铜抬起头对粟周瑞、粟多开大声谴责道:“好啊,你们父子偷生产队的红薯,被粟洪旺发现后,居然把他打死了,你们狠!你们狠!”
粟周瑞听后,感到莫大的冤屈,赶紧申辩道:“你胡说,粟洪旺冇是我们打死的,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快死了。”
粟多开也解释道:“铜哥,你千万莫乱讲,粟洪旺确实冇是我们打死的。”
曾佑铜道:“冇是你们打死的是谁打死的?难道还有其他人?”
粟周瑞道:“铜娃,铜队长,你说话要有分寸,我们是听见这边山上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后,才起床从家里寻过来的,我们可是一片好心啦。再说,我们跟粟洪旺无怨无仇,怎么可能把他打死?”
站在后头的曾佑跃马上接住话道:“想必你们父子是想谋财害命吧!”
就在这时,又有人过来了,问道:“大哥二哥,么个情况?”
原来是他们的弟弟曾佑铁。曾佑铜指着地上道:“粟洪旺被他们父子打死了。”
曾佑铁看着地上的尸体,惊诧道:“啊?怪冇得刚才碰到粟周焕,他说恐怖!没跟我打招呼就急匆匆跑回家去了。”
粟多开听了异常愤慨,又不得不抑制住心中的怒火,生气道:“铜哥,跃娃,你们讲话要有证据,粟洪旺跟我是本家兄弟,我们怎么可能跑到山上打死他?”
曾佑跃阴阳怪气道:“是吗?谁信?打人用的木棒都掉落在地上,铁证如山,难道你们父子还想抵赖?”
曾佑铜道:“狡辩是没有用的,我们还有粟周焕这个证人。”
粟周瑞肺都气炸了,愤怒道:“你们兄弟莫在果里冤枉好人,说冇准就是你们自己贼喊捉贼!” 曾佑跃听后脸色立马大变,骂道:“难不成我们变贼了?你再胡言乱语,我们拿起地上的木棒,看能不能打死你们父子!”
说话凶神恶煞的样子。
粟多开瞬间明白了,原来他们兄弟才是真正的凶手!心道:怎么办?难道他们还想杀人灭口、对我们下手?如果真动起手来,我和爹爹是打不过他们三兄弟的。不过,我们父子二人也冇是怂包,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再杀人。堂弟粟洪旺死得怨,必须揭穿他们的狰狞面目。粟多开谴责道:“好啊,想冇到还真是你们打死了粟洪旺,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你们太残忍、太狠毒了,还想嫁祸于我们,呸!”曾家三兄弟相互看一眼,顿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曾佑铜随即冷笑道:“都到果个份上了,你们父子还想倒打一耙,有用吗?”
他笑得十分狰狞,十分恐怖,十分吓人。
粟周瑞活了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也开始怀疑凶手就是他们三兄弟了,他今天做事光明磊落,不怕有人栽赃。于是理直气壮道:“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是非曲直老天自有公道!”粟多开也昂首挺胸道:“对,没做亏心事,冇怕鬼敲门!爹爹,堂弟不明不白就果么死了,我们现在告诉科叔去。”
说完转身要走。
曾佑铜大声喝住道:“慢,你们父子打死了粟洪旺,就想溜之大吉?没有这么简单!”立即指示两个弟弟道:“跃娃,铁娃,拦住他们,冇能放他们两个走。”
曾佑跃、曾佑铁立即把守去路。 粟周瑞道:“你们想怎样?难道也把我们父子打死冇成?”
立刻警觉起来。此刻已到四更天,毛毛雨一直下个不停,粟周瑞、粟多开身上的衣服全都湿润了,头发也浆成一块,夜晚寒气逼人,他们开始浑身哆嗦。
曾佑铜道:“我们能怎样?既然是死了人,你们父子就得说清楚,粟洪旺今晚守仓库,他跑到山上来做么个?难道他想偷生产队的红薯冇成?”粟周瑞道:“肯定是你们偷生产队地窖里的红薯,他发现后过来察看,没曾想反被你们杀人灭口。”
曾佑铜阴笑道:“笑话!应该是你们父子俩想偷生产队的红薯,粟洪旺发现后跟踪过来,你们父子就杀人灭口。”
粟周瑞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他两眼喷火道:“曾佑铜,你们兄弟都是人面兽心,你们杀了人,想栽赃诬陷我们,你们手段如此毒辣,会遭天打雷劈的。”
曾佑铜淫笑道:“骂吧,骂吧,你如果觉得有用就多骂点。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们父子是洗脱不了杀人的嫌疑的。如果敢于承认今晚打死了粟洪旺,我们兄弟会考虑替你们父子保密,再想个妥帖的办法告诉粟洪旺家人。”
粟周瑞狠狠骂道:“呸!衣冠禽兽的家伙。”
粟多开道:“铜队长,你这是么个意思?明明是你们杀了人,为么个要诬赖到我们身上?你居心何在?”
曾佑铜两手一摊道:“你这样说,我就没办法了。”
吩咐他的兄弟道:“铁坨,你马上去叫醒生产队所有干部,让他们尽快过来。”
粟周瑞想不到曾家兄弟如此居心叵测,但自己光明磊落,行得直,坐得正,不怕他们陷害,索性就在这里等生产队的干部过来。 不一会,生产队的干部陆续来了,死者父亲科癞子也来了,死者母亲在赶过来的途中被生产队几个干部拦住,不让其进现场,以免她看到儿子死状后伤心晕倒。科癞子见到儿子的尸首,蹲在地上大哭。这时,大队支部书记罗永成也闻讯赶了过来,经过商议,大家觉得应该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暂不要动尸体,保护好现场,等待公安人员现场刑侦破案。 曾佑铜建议,必须把粟周瑞、粟多开父子先控制起来,派民兵专人看守,等待公安刑侦人员发落。罗永成和生产队其他干部表示赞同。 粟周瑞、粟多开大喊冤枉,告诉在场所有人员,曾佑铜颠倒黑白,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他们兄弟。罗永成道:“老粟,到底谁是杀人凶手,你我说了不算,有待公安人员侦察后下结论,现在只得暂时委屈你们父子了。”
第二天清晨,龙潭公安派出所来了多名全副武装的警察现场勘察办案,经法医鉴定,死者粟洪旺系钝器所伤致死,宣布此案为重大刑事案件,宣布将涉案嫌疑人粟周瑞、粟多开两父子予以立即关押提审,宣布将曾家兄弟及证人粟周焕暂时予以控制,等待调查,随时听候传唤。粟周瑞、粟多开随即被公安人员戴上脚镣手铐,押往景江桥提审。 再说吴金红、莫开求见他们父子出去后久不归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后来听说粟洪旺在对面山上被人打死了,还传说是粟周瑞、粟多开两父子打死的,婆媳二人几欲晕倒,她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杀人,但又不敢走过去了解。 天亮后,曾家院子后面的山上站满了群众。吴金红对媳妇道:“你在家里哪里也莫要去,我过去看看到底是么个情况。”
当吴金红赶到对面山上的时候,公安人员刚好带着粟周瑞、粟多开离开了。她拼命往前追,后面的警察告诉她,他们父子有重大作案嫌疑,先押回景江桥关押提审。吴金红顿时两腿发软,瘫倒在地,之后嚎啕大哭,大呼冤枉。 有好心妇女过来搀扶住吴金红,安慰道:“老嫂子,是非自有曲直,人间自有公道,你要相信政府,相信警察,相信公安部门,粟老哥和侄子如果真的是被陷害冤枉,肯定会放回来的,你现在急也没用,哭也没用,在家好好等结果吧。”
设在景江桥的临时办案地点,粟周瑞、粟多开父子被公安人员分开关押,昼夜展开审讯。他们父子当然不承认是自己打死了粟洪旺,因为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要杀人。他们反复向公安人员诉说自己是无辜的,是被栽赃陷害的,真正的凶手就是曾家兄弟。当公安人员问他们有什么理由指认曾家兄弟是真凶时,他们把当天晚上走到现场的过程以及跟曾家兄弟对话时的言语重复说了一遍又一遍。 刑侦人员随即分别传唤吴金红、莫开求婆媳二人,口供与粟周瑞、粟多开父子相一致,但也不能证明他们父子没有杀人。到底谁是杀害粟洪旺的真正元凶?公安人员通宵开会,讨论分析案情。传唤曾家兄弟及粟周焕时,他们一口咬定是粟周瑞、粟多开父子杀害了粟洪旺。粟周焕还书面写了一份详细材料,有曾家兄弟和他本人签字,说明是粟周瑞父子杀人,但还是缺少强有力的证据,案件顿时陷入僵局。 随后的时间里,公安人员采取当时惯用的刑讯手段,粟周瑞、粟多开父子受不起那个罪,一下承认,一下不承认,如此反复,警察没辙,只好在他们父子承认时让其画押按印,加上有曾家兄弟和粟周焕四人签字的材料作为辅证,茅茨冲的凶案终于“告破”。 至此,粟周瑞、粟多开父子双双被溆浦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剥夺政治权利四年。未判死刑,主要考虑杀人理由不充分,证据链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