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取下五彩石,放在手心,仔细观看片刻。“施主果然有这信物!”
“师兄费心了!”
陈落长嘘了一口气。“他人若得到此间,都会求取机缘,而你,却是要寻人?你想好了!”
“师兄明鉴,晚辈除了寻人,其他别无所求!”
“你可知,放弃机缘,损失更大!”
“无论损失多大,小弟一力承担,绝不后悔!”
“好!那么施主此次前来,是想寻谁?”
弟子心中不禁赞叹。眼前的年轻人,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是器宇不凡。要知道此次机缘,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放弃了此次的机缘,便意味着下次再欲登天,需得经历千凿百炼,机会只剩下万中无一。陈落向前一步,郑重行礼。“小弟陈落,此次前来,是想寻访在下的父亲,母亲。家母三江江城人氏,闺字上江下蓉,家父永州人士,姓陈字虎!二十年前,家父母于三番口摩天崖边遇袭失踪,下落不明,只在这崖底寻得此莲花标志。”
陈落手捧标志,呈于身前。年轻弟子闻言,身体一震,伸手接过莲花标志,久久端详。“请施主稍候片刻!在下前往通报!”
说罢弟子转身,返回天门之内。这天门亦是无声无息,重新关闭,这一次,陈落从弟子的眼中,读到了希望!天门之内,长生殿中,一间暖房之内,炉火映壁。与屋外的长青天,山高云寂,一片清冷相比,屋内显得分外温暖。桌子上,放着一个莲花标志。望着方才的弟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屋内女子垂首哽咽。“虎哥!是落儿,他来了!”
女子说着,已忍不住滚滚泪目,点点滴落在男子的手上。这女子年已中年,俏眉美颜,两目含情,痴痴望着眼前的软榻。软榻之上,躺着一名男子,已经是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且脸色苍白。纵然如此,也不能遮掩其昔日英俊洒脱之豪情!“嗯!”
男子轻轻抓住女子的手。“蓉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男子亦是虎目阑珊,两滴滚滚的英雄泪,滑落而下。“虎哥,那可是我们的落儿啊!”
女子泣不成声,心如刀绞。二十多年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思念家中的父母亲人,思念刚刚百日就被迫分离的孩子。滚滚思绪,推开记忆之门。二十年前,陈落爹陈虎陪同江蓉回娘家待产,被尚在气愤之中的江崇,赶出江府之,并未走远。而是来到了三十里外的这三番口摩天崖上,结庐独居。因为陈虎为人豪爽磊落,又天赋过人,剑掌无双,年纪轻轻修为已至大乘,堪称一代天骄。一时之间竟引得往来朋友无数,诗酒长啸,好不快活。这其中又以于瑞与陈福二人最为密切,三人相识已愈数年,情比金坚,此次得知陈虎被老丈人赶出家门,也是义气前来陪伴。众人切磋交流,纵论江湖事,意气风发,一时无出其右。而此时江府之内,江家老祖的宝贝闺女江蓉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一名男婴,男婴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婴儿时期的神韵,竟然更多像他爹爹。生产之后,江蓉儿日夜思念孩子的爹,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知陈虎位于三十里外的三番口摩天崖,修庐独居。江蓉儿大喜,时值怀中婴儿已经满百日,便不顾江家众人反对,执意怀抱婴儿前往探望。这一日,于瑞与陈福下山买酒,崖上来一黑衣人到访,陈虎倾其余酿,与之对饮,谁知正好落入对方圈套。酒过三轮,陈虎居然全身麻痹,四肢无力,躺在地上。黑衣人终于撕下伪善的面目,手起刀落,直刺陈虎。如庖丁解牛,剔骨抽筋,全然不顾陈虎鲜血直流。“要怪只能怪你这先天圣体的体质,如今我替你收了!”
黑衣人哈哈大笑,将剔下的筋骨,尽收囊中。然后一脚,将陈虎踢落崖下,这是必死之局!“虎哥!”
远处赶来的江蓉儿远远望见,已是目眦尽裂,望着正在极速坠下的陈虎,江蓉儿也身形一闪,直追崖底。黑衣人见状,一闪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悬崖之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之声,久久回荡不绝。江蓉,还是来晚一步。左手怀抱婴儿,右手怀中奄奄一息,筋骨尽失的夫君,鲜血浸湿了衣襟,沾湿了婴儿的袍被,眼看着陈虎已无活路。江蓉颤抖的双手,捧着陈虎的脸庞,泣不成声,这虎哥若是离去,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独活一世。于是江蓉提笔留书,将怀中婴儿安顿好,便欲挥剑自尽。却不料被一块石子飞来击中手腕,救了下来。江蓉抬头望去,见一长袍道冠的老者,正微笑看着自己,如同仙人下凡一般。“傻孩子,人还未死,你却要先死,是何道理!”
道长轻轻摇头一笑。江蓉望着渐无声息的夫君,噗通跪下,“求仙尊救我夫婿,小女子愿终生报答仙恩!”
“唉,幸好老夫也是刚好路过此处,得见你正欲挥剑自刎,岂能见死不救!”
“不过老夫现在也只能保他一时,他现在筋骨尽失,伤势危机,如要长久活命,需要随我回去,容我用心调理。你可愿意?”
“小女子愿意!”
江蓉俯首拜谢。“你先别着急答应,此番所去之处,便再无人世间的纷扰,你需得放下一切,你可愿意?”
江蓉回眸,望着远处的婴儿,又望望更远处的凌霄山,然后低头看着眼前的夫君。一边是家族亲人,一边是血海深仇,一边是孩子嗷嗷待哺,还有一边是夫婿的性命攸关!江蓉思绪良久,毅然俯身一拜。“弟子愿随仙师前往!”
“好聪慧果敢的女娃儿!”
道长说着,挥手打出一枚莲花印记,“后世若有有缘人,因此来寻吧!”
然后道长佛尘一挥,三个人齐齐从崖底消失。天门一入深似海,从此再无人世间。只有这桌上的莲花印记,才留下一线的机缘。江蓉与陈虎来到此间以后,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陈虎虽然筋骨尽失,但是在道长奇妙手段的调理下,加上江蓉的用心照看服侍,身体已经稳定下来。只是这陈虎的武功尽失,再也无法修真,故而眼见容颜日渐苍老憔悴。“哎,这都是落儿的命!”
男子长叹一声。“蓉妹,今日师尊不在家,不要忘了我们给师尊的承诺,今生今世,再不惹这人世间的烦忧!”
“虎哥,我不甘心!”
母子不能相见,夫君之仇遥遥无期,江蓉心中的苦难以言表。“蓉妹,知道落儿无恙,我已心满意足!此事我已放下,你又何苦执着于心!”
陈虎边说,边紧紧抓住江蓉的手,“至少现在,还不是相见之时,不是吗?我们已经知道落儿在外面过得好,也就心无挂碍了!”
此时若是陈落在此,应该能理解自己为啥取名“陈落”!落者,遗失也。这种欲见而不能见,想见而不能如愿的痛感,狠狠的撕扯女子的心。思虑良久,江蓉点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师兄,师姊,门外施主还在等候,是否相见?”
年轻弟子轻轻推门询问。“有劳师弟,我等缘分已尽,烦请师弟代为转达,另外烦请师弟,将此转交落儿!”
弟子接过包裹,躬身出去。“落儿!”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江蓉不禁失声痛哭,肝肠寸断。后庭走出一名中年道士,先是上前检查了一下陈虎的身体,点了点头。“身体情况倒是没有问题了!,都是江师妹照顾的好!”
中年道士说,“只是这修为若是失去——”。中年道士没有说出来,修为失去,人的寿辰会大打折扣。“多谢师兄!”
江蓉躬身致谢。中年道士欲言又止,“师妹,师尊此举,定是有其深意,以师兄愚见,你们一家人的缘分,还是有一线生机。”
“师兄此言何解?”
“还有通天大比!”
天门之外,陈落久久伫立,仿佛隔着山门,便能闻见娘亲轻声唤儿的声音。“娘亲,你与父亲,都还好吧?你要是在里面,就应我一声!”
陈落心中呢喃!天门高悬,一轮骄阳投射下来,时间已是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已至中午,一直等待的陈落,已经额头冒汗,这是紧张。紧闭的大门终于吱溜一声,开了!方才的年轻弟子,步履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师兄!怎样?”
陈落匆匆向前,眼神诚恳又热切。“施主!让你久等了!”
年轻弟子手中佛尘一挥,弯腰施礼。陈落上前一把抓住弟子衣袖!殷殷之情,溢于言表!“施主,这昆仑浩瀚,你能寻到此间,可谓仙缘匪浅!”
年轻弟子微笑赞叹,紧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门中人曰,这心系之人,缘分已尽,彼此安好,便是圆满。施主请回吧!”
“师兄,我的爹娘可在此间,我要见我的爹娘!”
陈落紧紧抓住弟子胳膊。“施主,见或不见,都有其中的道理,你又何苦执着于一念呢?”
“这么说,我父亲,我娘亲还活着?”
陈落似有所悟!不悲反喜!这应该是这二十年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年轻弟子微笑不语。“爹娘!孩儿在此,请出来一见!”
陈落对着天门内疾呼!天空中掠过一只飞鹰,将声音带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