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望向猎祜侧影,今日他剃去满脸络腮胡须,原来竟是一副俊朗面庞,神情带着淡淡沧桑,这般魁梧成熟的男人,难怪执歌会对其一往情深。临到山下长亭,三人不得不别。羲佑执着猎祜手臂,神情感慨:“想当初你与我同来狱台城,情如手足经历诸般,而今你却要主动辞官离去,原本我还打算举荐你去州城参与遴选。”
猎祜拍拍羲佑肩膀:“你知道我从不在意官位,本来我最担心你的病情,如今痊愈,我再没什么忧虑,你也可以好好照顾执歌。”
二人不由皆深叹,却谁都不提巫盼一事。猎祜又对萧夕道:“萧夕姑娘,今后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我该走了。”
说罢翻身上马。一阵风来,马声嘶鸣似有眷念之意,频频回首,然而却终究在猎祜催促下朝远方驰去。一直到再看不见猎祜微影,羲佑才缓缓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萧夕,见其神情虽然平静,却难掩悲伤,面色又见憔悴,想来这几日风波连连,心神疲倦所致,不由心生怜惜。“萧夕狱官,”羲佑轻声开口道,“本台有事与你商议。”
萧夕转头看向羲佑,又听他道:“下月就是才州三年一度的遴选官吏之时,依循本州举荐之法,本台可以举荐一名狱官前往州城参与遴选。本来本台打算举荐猎祜,毕竟他在狱台城任职十年,能力卓著有目共睹,然而他却辞官而去,本台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这个名额给你。”
萧夕原本还沉浸在伤感中,乍闻羲佑的决断,不由一怔:“大人要让我去风月城?”
羲佑缓缓颔首:“虽然你来到狱台城才短短数月,但是言行举止在狱官中出类拔萃,不仅平反祈赡错案,还助本台铲除辟马,众人对你更是信服,派你去风月城参与遴选,乃是众望所归。”
见萧夕没半点激动,羲佑又微笑道:“一旦被选中,就会被派遣去才州各郡担任郡尹一职,与本台职位相当,这等机遇旁人尚且求之不得,萧夕狱官难道不愿意吗?”
萧夕忙拜谢道:“多谢狱台大人。”
她倒并没有特别重视官职,只是想到太子白泽曾说过让自己等待时机离开狱台城,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样快。羲佑又轻叹道:“不过参与遴选之人不在少数,最终录用者不过十之一二,落选者仍回原籍任职,但是本台却不希望你回来。”
一阵山风吹来,带着湿冷春意,羲佑神情凝重缓缓道:“巫盼大人带来天昭台之命令,要将狱台城半数以上犯人悉数发配前往涟州。”
萧夕骤然一惊,涟州更在才州东南之巅,隔海相望,路途遥远且不说,二州互不相属,十巫岂能随意调遣人力百姓,不由问道:“十巫为什么要发配犯人去涟州?”
羲佑答道:“巫盼大人说,大巫祝据天意所占卜,要在涟州修筑祭天之台,否则上苍就会震怒,降祸于扶桑。不但是狱台城的人,十巫还打算从才州各郡调遣百姓,驱赶至涟州修建祭台。”
萧夕暗恨,十巫居然大兴徭役,奴役百姓,倘若天帝尚在,绝不会允许他们这般肆意妄为,又问道:“难道大人答应巫盼?”
羲佑掩在袖中的指尖暗暗攥紧,神情苦锁:“你可瞧见贤睿公之下场?那便是巫盼用来警示本台,倘若不从,便会如贤睿公一样,身首异处。”
萧夕低叹道:“我明白。”
就算不答应又怎么样,只不过白白赔上性命罢了。正在这时,从狱台城而下的山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执歌披散着头发狂奔而来,见到萧夕与羲佑二人,忙翻身下马冲进来急问:“猎祜哥呢?他在哪儿?”
萧夕见她来不及梳妆就这样急忙赶来,可见有多么舍不得猎祜,奈何一片痴情却依旧无法动摇猎祜的决心。羲佑静静道:“猎祜已经离去。”
执歌一听,眼泪顿时抑制不住滚滚而落,满脸泪水大声指责:“我不是让你们去劝他吗?猎祜哥为什么还要走,他怎么就这么狠心不要我……”说罢伤心至极,不管不顾放声大哭起来。萧夕见执歌伤心如斯,亦为之伤情动容,也不知猎祜究竟知不知道执歌这份痴心?然而却听羲佑冷声道:“仪容不整在外哭闹,成何体统?”
执歌畏惧羲佑,哭声顿时变小,却仍旧低声呜咽,听之更令人心酸。萧夕很想上前去安慰执歌,然而羲佑发怒,于是又不敢妄动。又听羲佑道:“萧夕狱官,接下来几天你且好生准备,司阍署自有老大人负责。”
说罢又对执歌冷声道,“还不快随我回去。”
执歌只好跟在羲佑身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望猎祜离去的远路,但见渺渺云烟,猎祜已不知隐没在何处。萧夕目送羲佑兄妹二人慢慢回转,长亭外还有一匹被落下的白马,缰绳拖曳在地上,正迎着春风悠闲吃草。萧夕在狱台城数月,学会骑马,于是骑上白马朝山下不远处的祈春镇而去。立春过后,祈春镇便不似先前热闹,布店掌柜正在柜台里面拨打着算盘算账,萧夕从门外走进来,含笑道:“大掌柜,最近生意可好?”
掌柜乍见萧夕,顿时两眼放光,忙从柜台前绕出来亲自招待,出奇般热情:“萧夕姑娘光临小店,真令小店蓬荜生辉。”
萧夕有些哭笑不得,以为掌柜在招揽生意,忙摆手道:“掌柜,我只是来帮忙取执歌做好的衣裳。”
掌柜忙引萧夕上楼,热情笑道:“萧夕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祈春镇百姓都听说姑娘谋略过人,力挽狂澜,不仅为祈赡医官平反,而且还为民除害,治罪辟马,现在镇上到处都在传扬姑娘的事迹。”
萧夕笑答道:“当日曾言,若是来日祈赡医官能够平反昭雪,掌柜当记首功。”
掌柜忙摆手:“戏言而已,萧夕姑娘万莫当真。”
又取来执歌的衣裳递过去,萧夕道过谢,便径自下楼出了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