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怡这才微微抬起头,答道:“下官以为,萧夕狱官也许并非有意私藏禁物,只是事发突然,尚且来不及处理。就在事发当天,思睿学宫还在处理违禁典籍,连我们自己处理禁物都还需时间,萧夕狱官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州牧轻轻颔首:“监丞所言有理,不过本州还须亲自过问一番,才能够定论,你去让本州侍尉把萧夕带来。”
颂怡一听,心中一喜,忙俯首叩拜答应,退了出去。待人离去,州牧的目光这才落在微黄的书卷上,将双手浸在身侧水盆里清洗擦净,这才恭恭敬敬将书卷展开,望着纸上有些黯淡却依旧熟悉的字迹,他的眼眶不由有些酸痛,轻声道:“老师,弟子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还能够见到您的真迹……”窗外紫英轻舞,缓缓落在微旧的书卷上,州牧正欲抬手轻轻拂去,却听见门外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禀道:“州牧大人,下官祝园之祝官求见。”
州牧忙平复心绪,小心翼翼将书卷收起来,这才缓声道:“请老祝官进来吧。”
老祝官这才从门外走进来,伏跪稽首朝州牧行礼,却不敢抬头:“下官有急事要禀告州牧大人,但是此事却系大人之家事,听来甚是荒谬,然而下官细细一想,却确有其事。”
州牧微笑道:“老祝官,你做事一向沉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般惊惶?”
老祝官答道:“前天祝园送来一个奴隶,自称是大人之子,下官原本不信,可是他居然知道十八年前在祝园所发生的那件秘密之事,下官思虑后无法决断,只好来向大人禀报。”
州牧的脸上已经露出惊诧神情,探身急问道:“这个奴隶在哪里,快带来让本州看一看。”
话音刚落,还不及老狱官回答,门外已经响起一个微冷的声音:“我就在这儿。”
太子白泽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穿着一身灰白粗布衣裳,表情却冷如冰霜,面对着一州之首居然没有半点畏惧,就直直站在州牧对面,与之对视。一阵风动,吹起太子白泽垂落在鬓边的银白如雪的长发,如紫霞般的飞英轻轻落在他的肩上,朦胧恍惚仿如置身梦境。州牧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白泽的脸庞,久久凝声不语。倒是太子白泽有些不耐烦,对对方流露的动容神情丝毫不在意,扭开头道:“现在就算我不证明自己,你也该相信我的话了,因为每个人都说,我跟阿娘的容貌简直一模一样。”
州牧缓缓颔首:“没错,你跟你阿娘真是太像了。”
太子白泽冷冷道:“许长青,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是绝不会来找你帮忙的。”
他居然这般直呼州牧的名讳,然而许长青却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收回目光,对一直跪拜在地上的祝官道:“老祝官,你先退下吧。”
待祝官起身告辞离去,许长青才对太子白泽含笑问道:“你要本州帮你做什么事?”
太子白泽这才正眼相对,急道:“我要你赦免一个人的罪!”
许长青微微一怔,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婉转道:“一个人的罪能否赦免,要看他是否违背律法,若是无罪,本州自然能还其公道。”
太子白泽气道:“要是无罪,我还会来找你?你这么说,就是不愿意帮我,就当我白来一趟,我自己去想办法救人!”
说着转身就要走。许长青眼见好不容易才见面的儿子眼看就要走,忙离席起身走上前劝道:“你先别着急,不妨把事情始末详细告诉本州,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眼见许长青走过来,太子白泽愠怒道:“你不准过来!”
许长青只好站住不动,有些可怜又有些紧张,生怕儿子突然走掉。太子白泽愈发生气:“你身为一州之首,只是让你赦免区区一个罪人就百般推阻,明摆着不想帮我。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当我从未来过。”
说着便一脚踹开大门,正准备愤然出去,却不由一愣。但见门外走廊上,正站着身戴枷锁的萧夕,萧夕身后是红裳银甲的侍尉首领,还有一个一脸整暇以待看好戏的陌生人。太子白泽怔忪的空当,许长青已经疾步走过来,放低姿态好言相劝:“你先别走,本州一定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话音刚落,许长青也瞧见门外站着的三个人,侍尉首领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一时间,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有轻风携着紫英轻舞。还是萧夕望着太子白泽,最先轻咳一声,开口道:“怎么对州牧大人这般没礼貌,有事好商量。”
太子白泽见萧夕安然无恙,轻哼一声,扭头转身又走进屋内。四面墙角摆放的镂空银熏香炉冒着缕缕轻烟,被溜进窗牖的春风一吹,顿时满屋都弥漫着清幽雅香。许长青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静静望着跪在厅内对面身戴枷锁的萧夕。身着红裳银甲的年轻侍尉侍立在许长青身后,望着微颦着眉的州牧大人,又望向坐在下首的两个人,一位是一身朴素衣裳的公子,无论姿容还是气度都有卓然超群之态,倒真配为州牧大人之子。而另外一个酒客,衣裳微敞,熏着香炉也没压下满身酒气,而自己却还满不在乎,提审的时候嚷嚷着跟萧夕狱官是故交,偏要跟来,这会儿却又跟没事儿似的,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年轻侍尉不由冷眼瞥去又收回,看来这个酒客纯粹是来凑热闹的。许长青轻声开口道:“棙如,去为萧夕狱官卸去枷锁。”
被唤作棙如的侍尉低首答应,看来州牧大人是打算从轻发落这位萧夕狱官。棙如俯身打开萧夕脚踝上的铁锁时,正好萧夕抬头看了一眼他,萧夕突然觉得这个侍尉莫名有些眼熟。而棙如的目光却恰好落在萧夕露出的纤细脚踝上,*如玉,只是被枷锁缚压出一道淡红血痕,如白雪上红梅落痕,更衬得脚踝莹白动人,当即脸颊一热,赶忙避开头去,拎着枷锁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