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一直以来,都以地广人稀著名。 尤其是在这浓雾密林中,更是罕有人迹。 在这里……恐怕真应了一个词,蛇比人多。 宋澜衣砍下一根枯枝,削作竹节杖,大步向前方走去。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密林的远处。 从密密匝匝的树枝间隙中,一束天光投射而下,展露出形似薄纱一般的光线。 见状,宋澜衣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一时之间,倒是冲淡先前心中的不平静。 正当她沉醉在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中,不远处的林子中,突然传来类似于小牛犊子般的闷哼声响。 她心中生疑,悄然召唤出眉心的烫金大书,血色藤蔓将她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形似战甲一般。 她与蒲松对视一眼,见到后者点头默认后,宋澜衣小心翼翼靠近传出声响的地方。 等走到一颗古树之后,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在林子中的空旷地带,有一只青色的小牛犊子,正低下脑袋,用幼嫩的犄角,对准另一边浑身雪白,头顶一顶白帽,帽上写着四个字“一见生财”。 宋澜衣一看到这,就乐了。 哟,这不是白无常嘛。 小牛犊子动作莽直,不比白无常灵活,每当他的牛角即将撞到白无常身上的时候,白无常总是轻飘飘地往旁边一让,险之又险地逃过这一击。 正当宋澜衣还准备苟一苟的时候,蒲松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畔,“救他。”
救他? 宋澜衣可不相信,身为人族,蒲松会热心到,主动出手帮助一头根本不认识的牛妖。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好处…… 她脑中心思急转,突然,宋澜衣想到了坐镇南境的藩王之一……牛霸。 牛霸? 牛? 这小牛不会就是牛霸的儿子吧? 宋澜衣搓搓手,整了整衣衫,将脸上的笑容掩去,转而化作一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 她深吸一口气,身姿一提,恰如飞燕一般,杀入战场之中。 等呼啸的风声传来,牛大力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色深衣,腰悬一柄赤红藤蔓,身量窈窕的清丽少女。 少女手臂看似纤纤,但让牛大力惊掉下巴的是,她居然单手就能抬起牛大力的肉身。 牛大力心中惊诧得简直都结巴了。 武武武武武……武修?! 这是打哪来的疯子? 有钱找药材炼体,怎么不想着去学堂读书,走文道呢? 只不过,还未等他开口,下一秒,他又惊得下巴都快要脱臼了。 只见她翻开手中的书页,自她背后,升起一道男子虚影。 男子身量较高,眉目俊逸,他伸出手,大掌覆盖于宋澜衣的头顶。 当他的手掌触碰到宋澜衣脑袋的那一刹,两人的动作仿佛在一时之间同步起来了一般。 青年温润洒脱的声音,与少女清透微冷的嗓音结合在一起,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韵律。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每当念出一句诗词时,宋澜衣体内的才气就会被抽出一部分,等四句话念完时,她险些被抽成人干。 她心中暗骂一声,这书页好是好,但问题就是,宋澜衣修为不够,当念及这些名句时,所需要的才气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这怎么能说是她走的道不好呢? 明明就应该是她自己的问题罢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阶段,宋澜衣只能被叫作……宋一诗。 只能念一首诗的宋一诗。 被宋澜衣像提着小崽子一样的牛大力,已经被这一幕震惊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人不是武修吗? 武武武武武……武修还能兼修文道? 她难道不需要睡觉休息吗? 牛大力觉得,他从前敬佩的读书人……在宋澜衣面前……算啥呀?! 他头一次,这么敬佩一个读书人。 当他看到宋澜衣所念的诗词异象,居然在十招以内,就解决了白无常,他看向宋澜衣的眼神,就愈发不同起来。 他瞪着牛眼,瓮声瓮气道,“你叫甚么名字?我府上有一护卫之职,你可愿……” “啪叽!”
宋澜衣一巴掌拍在他的牛角上,结果反倒把自己震得生疼。 牛大力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抱在宋澜衣的手臂上,“大姐姐,你只能跟我走啦。你都杀了白无常了,在南境这个地方,你要么就投入我爹门下,要么就只能被那些家伙追杀。”
那些家伙? 宋澜衣不动声色,问道,“你知道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吗?”
牛大力瞅了宋澜衣一眼,“姐,你别看我老实,就可以心安理得骗我的话。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宋澜衣一瞪眼,“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作心安理得地骗你的话?我都救了你,就问问你当下的时局,这怎么叫骗呢?”
牛大力一阵沉默,他抬起自己的脑袋,用并不怎么大的脑容量仔细思考,发觉……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点点头,瓮声瓮气道,“嗯!是我错怪你了。既然如此,我就与你说一说这白无常……” 牛大力看似憨憨的,实际……也是憨憨的。 他只是单纯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讲话也是漫无目的,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宋澜衣听到最后,有些讶异,“所以,哪怕你家是藩王,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鬼神从何而来?”
牛大力狠狠点头,“是极是极,这些鬼神中,包括城隍庙神,亦有湖君河伯,还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这偌大的一套神职,可以说是自成一套体系。而且……我父亲似乎还特意瞒着我……” 宋澜衣眉心一跳,“瞒着什么?”
牛大力说到这里,也皱着眉头,有些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父亲也不跟我说清楚,据说……据说是叫什么……神袍?”
神袍? 听到这个词的刹那,宋澜衣的脑海中,几乎立刻就浮现了那形似羊皮,兜帽上充满怨愤绝望,无声嘶吼的……神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