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鸣感? 这种共鸣感,从何而来? 是霍去病十八岁封冠军侯,是二十四岁折戟,抱憾身亡。 一代英雄人杰,却因为天妒英才,最终只能含恨离世。 这不就是宿命吗? 可是人力有穷时,纵然在凡间的武力权柄达到极限,也逃脱不了宿命的安排。 可是难道他不想摆脱宿命吗? 不! 他想! 他渴望封狼居胥,渴望饮马瀚海,渴望再去骑马,去大漠看看,看看落日是否一如当年的圆;他渴望去再去行军,去祁连山脚下看看,看看山巅的白雪,是否一如当年皑皑。 这一刻,宋澜衣和霍去病的意志升华。 霍去病就是宋澜衣,宋澜衣就是霍去病,他们二人,在这一刹那,剑尖锋芒——直指宿命。 轰! 大浪翻滚,雷霆怒号。 宋澜衣的青衣大袖在空中飞扬,一张玲珑剔透的血玉面具,覆盖在她脸上,只露出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以及一截白皙光洁的下巴。 黄泉上,宿命之线无处不在,但是当宋澜衣一指点出的时候,那一道璀璨的神光,几乎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神光出现刹那,宿命之线再度被洞穿。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宋澜衣目光坚定,纵身一跃,跃入豁口中,一路与宿命丝线搏杀,连连喋血,就连衣襟上,都沾满鲜血,深浅不一的血迹,宛若一朵开到荼蘼的芳华。 在黄泉之上,她仅能用凭借肉体和大书,将身体拳脚发挥到极致。 不过片刻,她的身上的血肉已经大片大片地凋零,甚至只剩下白骨后,依然还要在白骨上,勒出道道深痕。 岸边的人此时已经沉默了。 他们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 只能屏气凝神,看着宋澜衣的动作。 眼见她距离岸边的距离,从百尺,到十尺,再到一尺……直至到一寸! 宋澜衣脚尖费力地一点。 站住了! 就这样站稳了! 古往今来,第一位打破宿命,登上黄泉彼岸的人——出现了! 或许在今天之前,天门城的阴灵,或许还不知道,黄泉路上,最后一坎,究竟是什么? 但是在今天,他们明白了。 这一道坎,是宿命。 宿命就像是凡世间的一张大网。 只要身处在红尘这个大染缸中,很少有人能完全不被宿命包裹影响。 但是宋澜衣……她虽然她仍然在红尘的樊笼里,但是她却开创了属于她自己的道。 ——修命! 身似浮萍,命不由己。 这就是命运。 但命运愈是如此,宋澜衣偏偏越不信命! 站在黄泉中流的雪衣僧人,已经彻底愣住了。 他看向宋澜衣,内心突然升起茫然。 佛家讲求缘法,讲求随遇而安,认为今生所受的苦,所遭受的宿命,都将在来世,变作福报。 甚至在佛国典籍中,还有几句偈语: 有僧人问古佛:如何是古佛心? 古佛答曰:秤锤落井,东海浮沤。 当年的他还不懂,询问师父,大意也是与缘有关。 缘来则聚,缘尽则散。 一直以来,僧人深信这一点。 可是在今天,他彻底愣住了。 到底缘是对的? 还是修命是对的? 他不敢深想。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这个问题,可能会动摇他内心的坚持。 另一边。 当宋澜衣跨上黄泉彼岸的时候。 她转过头去,看向素大人所在的沿岸,却发现,他们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迷雾。 反观彼岸,这里并没有宋澜衣以为的彼岸花,也没有想象中的奈何桥、孟婆汤。 反而是一片荒凉孤寂之地。 她尝试着向前走出一步,却感觉脚尖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宋澜衣低下头,将这东西从地上刨出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不是别的,正是一面镜子。 只不过这镜子昏黄,只能勉强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甚至还没有月色下的积水滩清晰。 当照见宋澜衣的时候,镜子上面似有流光一闪,一道金属般无机质的声音逐渐响起: “欢迎归来……万夫长……宁……宁……” 说到最后,那道声音,似是卡壳了一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澜衣却听到了浓浓的悲伤之感。 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沧桑,时光荏苒,也难以愈合的思念和伤痛。 她素手轻抚在镜面之上,似是在这一刻,与这面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而去的铜镜共情。 铜镜……也会有感情吗? 宋澜衣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铜镜上的锈迹,居然缓缓剥落,绽放出惊人的光彩。 宋澜衣起先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但当她看到铜镜上的画面后,她猛地一怔,随后下意识地瞪大眼睛看去。 只见在铜镜之上,赫然出现一道人影。 这人影的背景,是一片黄沙满地,尘土飞扬。 在沙丘之上,除了枯死的草木外,只有顶立在天地中的佛陀。 这佛陀仿佛要化身于擎天柱,自化一方佛国天地,在大漠之中,宣扬着佛陀的旨意和意念。 在佛陀低垂慈悲的眉眼中,宋瀚海在一片黄沙中,踽踽独行。 好似一只蚂蚁在天地中爬行。 宋澜衣愣住了。 她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蠕动,最终只说出了一个字——“爹”。 宋瀚海似有所感,转过身来,仿佛要听到了这一声响,犹有些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 他仍然有些狐疑,但还是沙哑地喊了一声,“乖女?”
宋澜衣登时就怒了。 也不管这铜镜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怎样的故事,当下就把自己心里话都秃噜出来。 “老爹,你不好好待在朔北,跑到佛国去干嘛?那地方你闺女都没去过,万一有危险咋办?爹啊,你闺女有出息,你老老实实享受生活不好吗……” 宋澜衣话还没说完,宋瀚海就笑了。 他只轻声说了一句,“爹知道。爹只是不想离你太远。”
女儿越来越光芒万丈,以至于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似乎只能在原地踏步,遥望女儿的光辉。 但是宋瀚海不想要这样。 宋澜衣瞬间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