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铭年过六十,头发尽皆花白,却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四个人上去拉他下来,都没有拉动他。“迟老将军,万俟先生说这是军令。”
“他要是怕死尽管回去,但休想让我离开城楼。”
正这时,又有几根弩箭射向了迟铭等人的方向。迟铭将身边几个人往身后一推,再想要挡开这些飞来的箭却已来不及。“将军!”
其他士兵看到了,都想要来救,但这个距离根本赶不上。就在迟铭认为这次死定的时候,几根小旗子飞过来,须臾间便改变了那些箭矢的方向。不只是如此,这些小旗子直插在空中,一共七把小旗子剧烈旋转着。那速度越来越快,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到最后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圈。而凡是射向万俟胧飞所在区域的箭矢,都被这个金圈给挡了下来。这时候,饱含着内力的声音在城头响起。“吾乃朝廷派来的镇北大元帅万俟胧飞,从现在开始,雁雄关所有兵马皆听我号令。圣谕在此,众将士听令——”“在!”
“立刻退下城楼!”
然而没有人动,大家都看向迟老将军。“迟老将军,请你让大家撤离城楼,不要再做这无谓的牺牲了。”
“元帅,我们撤了,这雁雄关就拱手交于敌手?那这关后成千上万的百姓又怎么办?为将者但求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我不想为了苟活而逃离我等应该浴血的战场!”
“吾已定下退敌之策,需要你等倾力配合!城楼暂时守不住了,我们要退回城内再驱逐敌军。”
很显然这话迟铭并不信。城门一打开,敌军汹涌而至,他们如何再能阻挡?这不过是诓他们撤退的说辞罢了。嘭嘭嘭!小旗子结成的光阵,在一次次的重击下已经残破不堪,万俟胧飞看了一眼,知道坚持不久了。而城楼上多处告急,敌人眼看着就要杀上来了。再不撤,就完全走不了了。万俟胧飞哗一下拔出了身旁侍卫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万俟胧飞用万俟家族数百年的声誉发誓,绝不会背弃雁雄关百姓,誓与所有将士共存亡!”
迟老将军充满血丝的眸子激烈颤动着,“你是万俟家族的人?”
“是!万俟家先祖曾帮太祖安定天下,不知他的后人可否让迟老将军相信我一次?”
迟老将军蓦地单膝跪地:“迟铭愿听差遣!”
伴随着迟铭,将士们也都跪了下来。万俟胧飞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所有人立刻撤下城楼,退往醉云谷。”
“是!”
迟铭所带领的兵军纪严明,一旦撤退就绝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退下了城楼。而在他们离开后,那个光阵就炸裂开来,消逝无痕。敌军就发现前一刻还在固守城池的大闽将士,一下子就全没了人影。以为敌人终于怕了,选择撤了。高高兴兴一举占了城楼。城门大开,北安和夫仓大将们骑着高头大马傲然进入了关内。雁雄关离大闽富庶的上河郡,只有四十里。快的话,不要一天就能杀到上河郡城下。那里虽然也驻扎着两万守军,但凭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夫仓和北安联合大军的。而一旦上河郡被攻下,不但这里的人们成了待宰鱼肉,还会直接危胁都城敬天府的安危。虽然敬天府城外也驻扎着守军,但那是最后一道屏障。真要被敌人打到了家门口,山河动荡,风云变色,那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醉云谷,是雁门关通向上河郡必经之地。虽然是个谷地,却并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地方,也不好设埋伏。自古以来,很少人将决胜地点定在这个地方。然而万俟胧飞却像是有很大的把握,能在那里成功狙击敌人。撤退的同时,万俟胧飞沿路布下一个个阵法。这些阵法因为仓促设下,威力并不是很强,只能稍微拖延。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时间越充足,他就越有把握。如果能有一批死士不畏生死,在各个方位全力死守,威力便能强上数十倍!即便敌人有千军万马,也能多困他们一些时日。“有没有人甘愿站出来断后?凡站出来的兄弟,无论是生是死,皆赏银千两!若活着回来,每人升三级。若战死,我等必护你父母妻儿!”
“我!”
“我!”
那个场景,万俟胧飞这辈子都忘不掉。几乎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所有跟着他撤出来的将士全部上前一步,没有人后退。包括已经重伤在士兵的搀扶下行进的迟老将军。世人皆笑大闽士兵弱如老妇,但迟铭老将军手下却各个是热血儿郎!如果大闽将士都如这些人一般,这上百年来大闽又何至于被小瞧如斯?“援兵何时会到?”
“最近的关口两千人马,明天下午能到。更远一点的,至少也要三天。”
兵力太分散了,就算两千援兵到了,也无法改变局面。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只是……万俟胧飞望着这一张张英勇年轻的面孔,心中一时有些不忍。然慈不掌兵,他既然做了这镇北大元帅,就不能迟疑!肃杀呼号声充斥着耳畔,染血的尖刀在乌云蔽日下狰狞。睡在书桌上的杜晚枫忽而从梦中惊醒。他起身,肩上外套滑下。他拿着外套,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发现天已经快亮了。杜晚枫叹息一声,刚要回身,就看到了靠在门槛上打瞌睡的揽春。他走过去,轻轻推醒她。“嗯公子——”揽春揉着眼睛醒来。“傻丫头,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晚上这么凉,也不怕着凉啊?”
“公子趴在书桌上就睡着了,揽春不敢吵醒公子,但又不放心,便在这儿守着。”
杜晚枫也没想到这一觉竟睡了这么长时间。这些日子忧心前线战事,确实睡得太少了。“我这边没事了,你快回屋睡觉。”
“哦。”
揽春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打着呵欠回屋了。而杜晚枫,却是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