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河上》，是鲁越职业生涯中的一部噩梦作品，无论是票贩还是口碑都不买账，两头不讨好，曾经让鲁越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说，是鲁越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作品，更不愿意回忆。可现在，秦风不仅一见面就提及这部作品，更说什么——很喜欢。这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也怪不得鲁越神情古怪了，他甚至下意识地怀疑秦风是不是来消遣他的。秦风看出了鲁越面色微愠，说：“前辈，晚辈之所以喜欢《青水河上》，是因为这部作品的表现手法十分先锋，具有极强的探索意义，您当时拍摄的时候，想必有意使用了表现主义手法吧？”
鲁越眉毛一挑：“表现主义……”秦风点点头：“除了表现主义，还有一些超现实主义的东西在里面，于是我们看到在《青水河上》里，您展现了女主角关于两性关系的梦境探讨……”秦风娓娓道来，把《青水河上》使用的先锋表现手法和晦涩的隐喻做了一番简述。“……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影片的表达过于超前，您野心太大了，大多数人接受不了。”
秦风说完了。鲁越静静地听着，虽然一语不发，但神色间竟然越来越舒畅，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被他舒畅的心情抹平了一般。当秦风说完，鲁越长长地舒了口气，感慨万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看懂的……”说着，竟然眼圈发红。高山流水，会知音。鲁越略微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有些惊异地打量着秦风，心想这小伙子不简单啊！“小伙子，你说得对！当时是我一意孤行，太想表达自己了，《青水河上》的灵感，来自于我的一个梦，于是我想把这个梦拍出来，把我们的潜意识直接表现出来……可能这有些太大胆了吧……”鲁越说着说着，眼睛看向了远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显然回忆起当年拍摄这部影片的光景，以及当年所受的嘲讽……良久，鲁越恍然回神，看着秦风笑了：“想不到你居然喜欢它，很好！只要你喜欢，我就没有白拍它！哈哈！”
“历史会给它公正的评价，”秦风说，“不过，当时华夏国没人看懂，为什么不去国外交流一下？这种偏意识流的作品，西方还是比较接受的。”
鲁越摇摇头：“当时消息闭塞，被人骂‘故弄玄虚’之后，我也没心情拿到国外去了。”
提到了国外，鲁越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问：“对了，小秦啊，这一次去参加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感受如何？吃到什么好吃的了？呵呵！”
秦风笑了笑：“晚辈去威尼斯之前，还想着去旅游，到哪出名胜古迹转一转。哪知道去了之后，不是参加座谈会、见面会，就是看电影，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
这话不假，其实邀请函上已经写满了电影节的日程表，几乎没有什么空闲。但是这些日程并不是强迫每个人都参加的，比如入围的30部电影会在举办期间轮番上映，但不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去看。当然，评委团是必须要看，他们好评分。但对于秦风而言，他必须要看，能参加的见面会也尽量参加，也是他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电影人、影视产业的重要途径啊！所以，王可可、冯超、魏三平和陈杰龙他们在威尼斯里游玩了几天，秦风则是几乎天天泡在了大剧院里。“……这么多影片看下来，”秦风向鲁越汇报，“我感到全世界的电影人都在积极探索，包括我们华语的电影人，像我这次在威尼斯遇到的余伯雄和许易安两位导演，但……”秦风微微摇头：“我们华语电影人得抓紧啊，否则一不小心就被人落在后面了！”
鲁越点头：“年轻人，能有这种紧迫感，很好啊！华夏电影，后继有人喽！”
先是欣慰地感叹一句，随即鲁越就神色凝重起来。“不过，小秦啊，你对我们的华夏国导演行会怎么看？”
终于说到正题了。“前辈，晚辈一开始对行会的规则很困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同学一起加入了演员行会。于是晚辈觉得……”秦风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影视业各行行会，其实是西方工会制度和东方传统行会制度的结合体。它一方面履行着西方工会一样的职责，而另一方面，在内部的运行机制上，仍然是传统行会的套路。秦风一开始不明白，后来联想起上辈子看的电影《叶问》中，叶问要开武馆，要先拜访当地的武馆行会，武馆行会都接受了才行。照着这个逻辑，秦风就有些明白了：比如传统的戏曲梨园行当里，非常讲究衣钵师承，有师有徒，传承有序。每一个人，不管是谁，要想入行，一定要有个师父，才算是行当里的人，可以吃“祖师爷赏的饭”了。好比如秦风上一辈的一个很有名的某郭姓相声演员，在大红大紫之前，曾经削尖了脑袋，到处拜师，就想在相声界有个安安稳稳的一席之地！为这事，他在成名后，没少被人诟病！后来，总算某侯姓大师收留了他，他也终于站稳了脚跟，不怕受人欺压了。而这个世界的这种融合的行会制度，有一些优点，比如相互扶持，但是更多的……有些落后了。鲁越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看得不错！目前，我们华夏国的行会制度的确是融合了西方工会和东方行会两种制度，形成了比较特异的模式……”鲁越向秦风分析说：曾几何时，行业规模不大，所以这种行会制度可以让大家团结互助，共担风险；但是发展到如今，行会已经变成了利益集团，师徒相护，拔茅连茹，彼此都是裙带关系。那么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肯定要千方百计地维护利益，也就要努力维持这个古怪奇葩的模式。蒋成文，就是他们的代表。秦风现在要想加入导演行会，还可以采取“拜师”的办法，相当于挂靠师承，但是问题在于：“蒋成文已经发文要封杀你了，所以大家都不便出面帮你。抱歉，我也一样。”
鲁越叹息着说。秦风表示没关系，他理解鲁越的苦衷，再说鲁越退隐了，也无法对抗组织，更有一众学生也在行业内，不能因为他撕破脸皮，却连累了自己的学生们。听了鲁越的讲解，秦风对行会的运行规则有了更确切的了解，便问：“那么，被行会封杀的导演，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鲁越点头：“他们都有一个名头——地下导演。”
地下导演……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