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意想来,黑无常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按照黑无常之前在船上零星给她提及的一些。 连意还是知道,自己貌似和转轮王交情那是属于过命的。 说她为了去投胎,把第十殿闹得天翻地覆,结果都是转轮王给她善的后。 连意听了汗颜之际,倒没有怀疑。 这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既是过命的交情,那转轮王今日又及时相救于她,足可见他们的友谊还在。 果然,比连意估计的时间还快,转轮王许是就匆匆去观望了一圈佛陀灵骨,拿了之前十大阎罗谈好的“报酬”,便匆匆回来了。 他是阎罗,自有路子快速归来,而不用耽搁在忘川之上。 不到三个时辰,他就已经到了。 一眼就看到黑无常迎了上来,他一喜,顾不得那臭气滔天,跑进去找连意去了。 却说此时的第一殿,秦广王也收到连意失联的消息,那脸皮黑的仿佛都要皲裂成一片片掉下来。 他盯着跪在地上葛志,没忍住,一脚踹过去,大骂:“废物!”
葛志被他踢得滚了三圈,没敢坑声,秦广王是他们的长官,他虽然平日能得三分脸面,但此事不是小事。 冥界有生魂进来,这是活生生打了秦广王的脸面。 第一殿有统御十殿的权力。 说来十殿都有无常鬼差勾魂,但无论如何,所有的鬼魂第一站都是要到第一殿的,核定一下生前功过得失。 暂时不投胎的,有大功者,可自由选择投胎时间者留在第一殿辖下,修炼、生活。 其他的鬼魂交解给其他殿,处罚的处罚,投胎的投胎。 每一殿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这也是第一殿凌驾于众殿之上,最得意的地方。 也是当年第一殿位置空下来以后,众阎罗争的你死我活的原因。 可是今日,秦广王感到了深深的愤怒和挫败。 他似乎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那生魂第一次出现之时,秦广王自己居然没发现,还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真是想瞒都瞒不了。 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扒下来,放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不停的踩…… 今日之后,外面会怎么传他?他秦广王的威严何在? 本来,将那小丫头抓回来也就罢了,还能挽尊一二,结果可好,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秦广王只恨自己的身子底子太好了,不然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他一扭头,看着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属下,冷冷道:“你再好好想想,跟她在一起都说过什么话,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她不过元婴期罢了,这个修为,若没有人帮忙,不可能跑了的。”
“你仔细想,她语气里可有提过自己有什么朋友?”
秦广王说到这,心中又是一动,会不会是其他九大阎罗陷害自己来了。 毕竟这个位置炙手可热的紧,心思浮动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那个帮那小丫头的人,肯定就是陷害他的人。 会不会是他的老对手转轮王? 不能吧,自从那死活不肯待在第一殿享福,狠狠打了他秦广王的脸,偏要去第十殿跟转轮王混迹在一起的藤妖走了后,那老东西就一蹶不振了。 从那时开始,转轮王再不是他的对手。 秦广王只怀疑了一瞬,便彻底将转轮王排除了。 主要转轮王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便是当年修为最高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抢了本该属于他的第一殿位置? 那藤妖在的时候,偏也不知道怎么跟那老东西投了缘,死活要住在第十殿。 还帮着那老东西气自己。 那一万多年,是他秦广王过得最不顺的时候。 好在,那藤妖投胎转世去了,他秦广王真是永生不会忘记,当年闻听连意转世之时,他特意拿出了多年珍藏的好酒,还搜刮了手下从“阳世”拿回来的新鲜玩意儿:烟火。 放了一天一夜,也醉了一天一夜。 那一日的冥界第一殿,还真是美得心惊啊。 秦广王由于太过气愤,压根没问葛志那生魂叫什么名字。 等到连意离开冥界,他才从葛志嘴里知道那个让他丢了大脸,再也挽不回来,最后也没有找到的生魂叫钱意。 钱意、连意。 再加上那闪瞎眼的木系法术,还有对阵道的精通。 他要是还不知道这是连意,他也枉为第一殿的长官了。 自此,第一殿和第十殿的矛盾更深了,日日鸡飞狗跳的。 可惜,甭管秦广王多么看不上转轮王,可这么多年,转轮王还好好的在第十殿做着长官,足可见两人实际上是半斤八两。 便是秦广王更狡猾一点,那也有限的很。 所以,秦广王看不惯转轮王,又干不掉他,每见一次转轮王,他都要气的冒烟一次。 一直到两人飞升,位列仙班,都掐架不停。 转轮王看不上秦广王,可是他性子比秦广王平和许多,倒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 只要秦广王不上赶着惹他,他一般不会招惹秦广王。 如此,第一殿和第十殿也免于了火拼的命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秦广王丝毫不知道自己错漏了多么重要的信息。 他一回头,看见那葛志还跪在那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滚,去查啊!”
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尽是些蠢笨如猪的玩意儿。 见葛志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秦广王坐回自己的宝座上,揉揉自己的眉心,颇有些自怨自艾:他可真是太难了。 不同于第一殿火山喷发般的火爆,第十殿平和的很。 某粪坑,连意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穿黑色冕袍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此人应该就是转轮王了,其实之前两人已经见过了,不过那时候连意满心满眼都是阵法。 若说十大阎罗谁给她留了印象。自然是当时她想要“利用”一二的秦广王了。 转轮王和自己便是有交情,那时候自己并不能确定。 再说,那是投胎前的事儿了,连意觉得便是今生得见,自己该也是心如止水的很。 却没想到,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见到转轮王,只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心防便彻底松懈。 没来得及细想,她只听见她声音中熟稔中透着威胁的意味:“咱们转轮王莫不是就准备让我在这粪坑中呆到秦广王不追究我为止吧?”
话音刚落,连意自己都是一愣,此后便是放松,好像她生来就该和转轮王如此说话一般。 又好像她这么和转轮王说话已经千次万次数不清了。 她不知道的是,丹田处元婴心口处,那丝早就和她融为一体的神识清浅的笑了下,便再次沉寂下来。 闻言,转轮王遮迦越罗突然红了眼,时光如梭,却仿佛将他拉回了从前那段开心的日子。 他低眉抬眸间,便恢复了正常,语气却颇有些委屈。 似是故意的般,他仿佛没听到连意对她的质问,反过来质问连意:“你说,为何和那混蛋搅合在一处了?”
哦豁,胆肥了,居然敢质问她。 连意柳眉倒竖,少有的蛮横:“哪个混蛋?我哪里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居然输得这么惨,那秦广王有什么可怕的,手下败将罢了。”
又翻了转轮王一眼:“你可真行啊?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转轮王低头摸摸鼻子,莫名心虚,态度顿时软了下来:“那……那不是你不在这儿,我那阵子因为痛失挚友神思不属,就被那混蛋钻了空子。”
却是不敢再质问连意,为何灌醉了他去投胎,还打晕了孟婆。 为了安抚孟婆,他简直恩威并施,才让孟婆不再计较此事。 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想到她之前从黑白无常对话中听来的,连意冷笑一声:“嗯哼,听说你把我种的树和藤都砍了?”
“谁说的?没有的事,那些树和藤本来就软趴趴的,难照顾的很,这不,你不在,我又不会照顾,它们就自己死了。”
转轮王瞪着铜铃般的大眼,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我听你在睁眼说瞎话! 连意扬扬眉,没再追问,不过虽然没有记忆,她心里还是关心转轮王的。 听那意思,这位因为她投胎一事,大受打击。 她思索了一下,还是道:“当年,我去投胎,那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儿,我当年虽然身死,但敌人未灭。”
连意闭了闭眼:“树欲静而风不止,便是我能放下,敌人也不会放过我。”
而且,她也不可能放下。 “当个鬼修,跟着你,我似乎多了个捷径,少走许多弯路。”
“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若是弃了我自己的阵法、功法,以神魂之身,修鬼修之术,那也不是我了。”
敌人让她吃到了苦头,若是不是原本的那个自己用自己原本的手段干翻敌人的,那也失去了报仇的意义。 时至今日,连意早就已经理解了藤仙连意当年的选择。 当年,藤仙连意为了天下大义,为了保护广眉星域这个属于大家的家园,走上了那条绝路。 她聪明,懂得取舍,是权衡利弊的好手。 便是在那种绝路之下,也筹谋出一条留有一线生机之路。 她成功了,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不过,她对广眉星域立下的是不世之功。 她用区区化神之身重创了魔主派系,给广眉星域留了五万年相对稳定的光阴。 无论历史如何评说,便是世人再不记得她,又如何? 她求得是心境的圆满和无愧于心。 哪怕她为止付出的是神魂在复生池养了三万多年的惨痛代价。 哪怕她知道若是转世投胎,她不仅只剩下一次转世机会,而且她面对的局面很可能更加困难。 稍有不慎,便是真正的神魂俱灭,还可能搭上那些簇拥她、关心她、支持她的人的性命。 可是,那又如何呢? 前世今生,数万载的光阴,她连意从未改变过。 她还是她自己,那个肆意妄为,心却坚守的连意。 只要神魂不灭,她只要做出选择,就会为了这个选择付诸所有,永不后悔。 困难何其多,随着她记忆恢复,连意所能看到前方万条荆棘,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不能退,退了于她自己来说,就是万丈深渊。 于那些默默支持她的明里暗里的亲友来说,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她不愿退,这是她的初心所在,道心所在,若是用了任何一个“捷径”,她便输了。 万条荆棘又如何,天道不仁,那便杀上天去。 没有路,那就走出一条路。 转轮王猛一抬眼,看着连意,此时他不是在看面前的连意,而是在看那个耀眼的神魂。 这些话,连意不是第一次跟他说了,许是当真被她的决绝吓到过。 也许是这几百年,他真正的思考过连意说过的话。 这一次,转轮王仿佛从这平淡而和煦的语句中听到了那未尽的千言万语。 他穿过时光,又看到了第十殿中那个提着酒壶,时而跟他拼酒的藤仙连意。 只一瞬间,他眼眶又是一红,他似乎在今日,终于有点懂这个挚友了。 哎,自己还是太脆弱了,为何遇到连意的事,自己就这么不淡定,就这么容易失态呢。 只这一回,他没有掩饰,摆摆手,对连意笑笑:“罢了,你投胎便投胎吧,你是个有本事的,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难得来一次,还不兴咱们喝个酒高兴高兴的?”
连意抿嘴一笑,倒是没忘记自己有事,这会子遇上挚友,可不是简单很多,再不用那么迂回了。 “那还用你说,恰好我有事请你帮忙,快些让老胡他们帮我们备点菜,不醉不归啊。”
只一转眼,连意脸一沉:“不过,你莫不是要在这茅坑边上跟我把酒言欢吧?那你口味可真重!”
转轮王一顿,他倒是忘了此事,见连意瞪着他,一副他要是敢说是,她就能把他摁进茅坑里的架势。 想到那场景,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这交情归交情,茅坑归茅坑啊。 他当时不觉得臭,这会子发现自己这老友身上内味真是……呕。 他迅速往茅坑门口退去,和他那手下黑无常的动作一模一样,不愧是长官和手下。 一边退还一边讨好的笑:“当然不能在这儿了。”
“咱们去复生池,那边秦广王那厮绝对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