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傍晚时分,九人便到了剑阁所在的山脚下,几人也不急于上山,休整一日,明日再去。以前剑阁只有谢家人,南来北往的不是客人就是仇人,到了剑阁要么做客,要么报仇,从来无人在山脚下逗留。后来剑阁开门收徒,加上谢不言成了天下第一,一些人发现了商机便到剑阁山下开起了客栈。再后来各色人等纷至沓来,有人没能拜入剑阁门下,干脆就在剑阁山下盖了房子住下;有人来此做生意;有人来此看一看天下第一的宗门,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众人在客栈歇下,这客栈环境一般,服务一般,饭菜一般,却打出了天下第一栈的招牌,银子还收的死贵。只是小镇就这一家客栈不住也无法。来这里的江湖人士多是冲着谢不言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来的,一年四季都不差人,客栈生意贼好,你不住有的是人住。曾经有人想分一杯羹,再开一家客栈,结果却被赶了出去,后来大家也知道了这本来就是剑阁的产业。剑阁弟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有百十来人,这一众人吃喝拉撒睡都要银子,剑阁平日收入来源主要就是这镇子上的产业。剑阁收徒要求太高,一年能有三五人入门已是了不得,有时几年也不收一人,开门收徒几十年来,若不是有些权贵子弟不好拒绝,剑阁如今怕是不会超过五十人。江湖朝廷,江湖朝廷,江湖与朝廷哪里会分的那么清楚。王千阳前日感受到了那股无敌的剑气,如今到了山脚下却是感觉不到了,心中生疑,看向剑阁满目凝重。谢不言那日心中感受到王千阳的战意,知道此人是劲敌,破了口,取了剑。如今正在山上闭目养神,等着那对手寻上山来。谢不言刻意收敛之下,连王千阳都感觉不到,他却知道王千阳此刻就在山下。周武陵几日下来伤好了不少,但依旧不能说话,一说话就疼。徐子东此刻正在帮他换药,一边换药,一边在对周武陵抱怨:“周兄啊,剑阁谢燮你知道吧?我把那女子得罪的惨啊!明日去剑阁,这里是她的地盘,到时候打又打不过,跑也没处跑,你说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任人宰割吧?”
周武陵哪里说的出来话,只是摇摇头,本意是我不知道。徐子东会错了意,道:“你的意思是不去?那怎么行,我和众兄弟来了剑阁,要是不去,他们还不得嘲笑我一辈子?去是必须要去的,只是得想个法子,可是又没有好法子,难啊难。”
周武陵本想说他两句可是刚要开口,脸颊生疼。徐子东急切道:“周兄不要讲话,你伤还没好,我知你担心我,我自己也担心,只怕明日上山再也无命下山,早知就不该去招惹那仙子,一会儿去求王前辈,看他能否护我周全。”
周武陵听得烦了点了点头,以为徐子东不会再说了。谁知徐子东居然喜道:“周兄这是赞同我的想法了?一会儿去求王前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事本就是我不对,调戏人家姑娘,照实说了王前辈也不知会不会帮,不照实说又是对前辈不敬,真是难啊难。”
徐子东还待要说,周武陵却是再也忍不住,忍着剧痛吼了一声:“滚”反正药也换好了,徐子东这才不好意思的出了门,看到杜从文在外面,又来求教义兄。蚊子虽然没说滚,但也不耐烦的逃到了房中,徐子东回到房内,也不好再烦蚊子,只得自己瞎想,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第二日,众人帮苏信提了礼物向剑阁走去,剑阁在山上,礼物自然不能再用车拉上去。剑阁所在的山不甚高,也不甚壮丽,和那枪仙山一般平平无奇。目力所及不过有七峰,俱都不算艰险,明明冬日,山上依旧一片青翠,夹杂些许枯黄。几人上山,一路上看到不少同行之人,皆是来剑阁沾沾仙气,对于徐子东等人俱都是一片好奇之色,不时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哪有上剑阁带礼物的?剑阁会收?行了半个时辰众人便到了剑阁门外,说是剑阁,其实也就是连成一片的住房,与民间住宅一般无异。姜浩言看了看徐子东,两人一起摇了摇头,心道,这剑阁也太不讲究了吧?苏信递上拜帖,不多时便有人来迎接,不曾想就是李婷茗。苏信哈哈一笑道:“婷茗,我来了,还不带我进去找你师傅?”
大庭广众之下李婷茗哪敢和他闹腾,对着众人施礼便请众人进去,也不搭理苏信,搞得苏信很是尴尬,只能随众人进去。那些本来笑苏信等人带礼物的人此刻见到众人进了剑阁,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也买点礼物,就是不买,与那几人攀攀交情说不定也能进去。徐子东等人哪里管其他人想什么,苏信小跑着跟上李婷茗问她师傅是谁去了,徐子东却东张西望寻谢燮的身影,生怕那谢仙子趁他不备,一剑袭来。王千阳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他知道,那边有一个人在等他。等他的那人公认天下第一。苏信得知李婷茗的师傅就是谢不言之后,心里也更加高兴,谢剑神的徒弟,皇兄该会更加欢喜。李婷茗知道苏信是西蜀诚王,心里也是十分欢喜,若是小门小户,就算剑阁不反对,终究会让人看轻几分。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嫁个好人家?几人来到了剑阁大堂,此刻谢不言正坐在主位上闭目眼神。剑阁大堂比之外面华丽了不少,不再如民宅一般,堂中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人间剑道。左右柱子上挂着一副对联,左边是威名震天下,右边是剑气满人间。对的不甚工整,水平也是一般。可对它的人是大新皇帝,那不怎么样也要挂上。当年谢家七剑身死塞外,大新皇帝以千金买回七人尸骨,亲自送回剑阁,写下了这副对联,并且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亲自跪拜谢家七剑。群臣均认为不可,皇帝却道:“朕,跪的是我兄弟,跪的是天下百姓的英雄,有何不可?”
从此剑阁声名大噪,虽然没了宗师,却依然留存于世。江湖无人敢来剑阁挑衅,靠的就是与皇室的那份情。苏信正要说话,那几十年来从不开口的谢不言却先开口了:“五年前在东海破入真武的就是你吧?今日是来打一场?”
王千阳神色敬重道:“正是晚辈,晚辈王千阳,今日的确是来请谢前辈赐教的,只是在下答应过这几位朋友,等他们的事办完了再向前辈讨教。”
王千阳如此郑重的与人说话,徐子东还是第一次见。谢不言面露好奇之色道:“什么事比找我打一场还重要?”
王千阳不答,只是转过头看向苏信。苏信这才开口道:“谢前辈,晚辈西蜀诚王苏信,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上山,特来向前辈求亲,请前辈将高徒李婷茗嫁与在下为妻。”
“你就是当初说我肚子里有把剑的小子?”
苏信恭敬答是。谢不言不再管他转向李婷茗问道:“这小子要娶你,你嫁不嫁?”
李婷茗大囧道:“一切由师傅做主。”
今日谢不言开口说话已经让剑阁众人吃惊不已,没想到说话还这般没有规矩,哪有大庭广众下问女子嫁不嫁的师傅?谢不言不喜道:“嫁就是嫁,不嫁就是不嫁,我做什么主?小子,这事我不管,你把我徒弟搞定就行了,但你要是敢用强,就别怪老夫不客气,别说你是诚王,你就是蜀国皇帝,我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信汗颜道:“前辈哪里话,苏信早已征得婷茗同意才来提亲,前辈既无意见,那晚辈便在此谢过了,晚辈备有薄礼,还请前辈笑纳。”
说罢让人把礼物送了上来。谢不言摆摆手让手下弟子去收,又偏过头看向另外几人问道:“你们几人可还有事?”
徐子东早就在众人中看到了谢燮,如今听到谢不言发问当即大声道:“谢前辈,晚辈还有话说。”
来剑阁之前,徐子东只见过张绣和王千阳两个高手。张绣一双鹰目摄人心魄,不太多言,就差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字在脸上。至于王千阳,或许是常年在江湖底层行走,说话做事颇有几分江湖气在,与徐子东几人交谈也没半点架子,亦师亦友。如今在看到谢不言,先是惊奇这蜀中剑绝如此好说话,继而觉得这天下第一说话犹如顽童一般没有规矩。与自己想象之中那不言不语的高人千差万别。就像一个老顽童一般。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好办法的徐子东,眼见的谢不言如此好说话,心中也做下了决定,今日不管谢燮要如何对待自己,自己都要先把话说出来,到时候不管是死是活也都无憾了。“谢前辈,晚辈想娶谢燮为妻。”
语出惊人。徐子东这一手镇住同行几人,苏信几人也不知他如此胆大,当真是见色忘命。剑阁众人皆是惊奇的看向徐子东,好似要把徐子东看个通透,看看他到底是熊心还是豹子胆,居然妄想娶剑阁天骄。眼见得场中沉默,徐子东有些不安的看向了谢不言和谢燮。多年以后,学会了不少成语的徐子东每每回忆起今日,都是忍不住夸赞自己一句:“好一手先声夺人。”
谢不言看着这二十五六的少年笑道:“今日怎么都是来娶我剑阁女子的,可有女子要来嫁我剑阁弟子的?”
看到场中除了剑阁女子之外再无其他女子,这才转过头问了谢燮一声:“你嫁不嫁?”
谢燮气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杀了徐子东,气道:“大伯,我不嫁。”
“小子,我侄女不嫁,你是不是要抢?”
人间大高手,一语老顽童。徐子东心道我哪里敢?却是没有回答谢不言的话,只是看着谢燮大声道:“谢燮,我徐子东不知道你要什么,可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今日给不了来日也要拿来送你,你就是要整座江湖,我也给你,我呢?我只要你,你给不给?”
他哪里来的整座江湖?谢燮气急道:“不给,你再说我便杀了你。”
目的达到,徐子东果然不再言语对着谢不言告罪一声向后退去。剑阁中人皆是摇头,对于这少年全无半点好感。唯有同行几人投来鼓励目光,就连那王千阳都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谁知那没半点高人气派的谢不言却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徐子东,徐小子,你很不错。江湖儿女本就该直来直往,何必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爽利,你比老夫当年厉害,我不如你。人家不喜欢你,你就努力去追,做好了追,就没有娶不到的姑娘,就没有拿不下的女人。江湖该有痴儿没错,可光痴情可不行,你得有几分本事,你先要努力比我侄女厉害,不然就算我侄女不杀你,这江湖上有的是人要杀你,等你死了,你拿什么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