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淋雨后的场景,刚刚认识的美女医生令他乏味,他的身体渴望着释放,然后想起了半个多月没见的雪兰,没想到打开卧室的房门后,隐约看见床上有一团东西在翻滚。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雪兰勾引野男人在他给她买的房子里滚床单,怒不可遏的打开灯,可床上翻滚着的只有雪兰一人,被汗水打湿了的发丝一缕缕的黏贴在苍白的脸上。他紧张的问她怎么了,她回了他一个虚弱无力的笑,淡淡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是这种没用的病秧子,才淋了点小雨,受了点小伤的子宫就跳出比肺闹得更欢腾了。他明知道雪兰不能淋雨,可她死得那年春天的第一场雨,他却坐在车里看她孤单落寞的在雨中徘徊。那天张珊珊打着做访谈的名义去施戴投资总部大厦找他,关起门后却是褪尽衣衫躺在沙发上勾引他。雪兰给他送一份急件,不知道张珊珊在,见秘书不在原位,以为也是进了他的办公室,不做细想的推门进来,竟撞见了他伏在张珊珊的身体上埋头苦干。张珊珊尖锐的叫,他想也没想,顺手抓了个东西就向呆住的雪兰砸去,被打断好事的愤怒使他脱口说道:“不懂敲门么,眼睛瞎了,没看见我在忙,滚出去。”
回神后才发现,他丢出去的竟然是雪兰送他的瓷杯,原本是一对的,不值什么钱,她却喜欢的要命。他看见瓷杯在她额角碎裂成片,有血流了出来,她还是木木的样子,俯下身子去捡碎瓷片,手指在瓷片上留下新的血色。雪兰在他眼前,总是不哭不闹的样子,他谈不上对她有多上心,却习惯在她那里享受体贴入微的照顾。他说外面吃腻了,今晚去她那。她淡淡的回他一个好,不再多说半句。晚上进门后,迎接他的肯定是脑子里一直想着的饭菜,他以为那不过是巧合,验证了几次之后才确认,她对他的胃果真了如指掌。可没他在的时候,她多半不是煮一碗泡面,就是蜷在沙发上啃干面包,再或者加班晚了,就在路边摊吃碗混沌。有他大笔的包养费,她工作起来还像拼命三娘一样,薪水多得令同事望尘莫及,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他实在搞不懂她攒那么多钱干什么。他问过她,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煮给自己吃。她漫不经心的回,一个人煮来吃,会更寂寞。他就不吱声了,承诺,怎么会轻易给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拿钱买到的女人?施家的男人,像遭受过诅咒一般,施洛辰的爷爷当年就在外面胡闹,被一个风尘女子捅死了,那女人随后蜷缩在他爷爷臂弯里,服毒身亡。施奶奶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施伯安,守在灵堂哭了一天一夜。天亮后,擦干眼泪,葬了他爷爷,独自撑起了岌岌可危的家业。他的父亲因为母亲,也过早的逝去。强势的施奶奶埋了丈夫,时隔多年又葬了儿子,硬朗的身体一下子垮了,病得厉害时,她就拉着他的手,一遍遍的念叨,有些孽缘不是爱,是会要了人命的,洛辰,记住你爷爷和爸爸的教训。所以,每当他对雪兰生出莫名的情愫时,便会远远的躲开,鲜血淋漓的教训时时警示着他,犯不着为一个女人葬送自己。他不舒服,雪兰不知从哪里淘来的草药,用那只瓷杯给他泡水喝,他不肯喝,她笑着哄他说那草药不像西药一样有副作用。那时那刻,面对着衣衫不整的他和张珊珊,雪兰静默的捡拾瓷片,她从不在外人眼前落泪的,她说,就算流血也不哭给别人看笑话。从她尖细的指尖流出的血落在残存在杯底的药渣和水中,混合润开,颜色诡异,令他顿生手足无措的不安。张珊珊扯过他丢在一边的西装包裹住赤裸的身体,对施洛辰控诉雪兰令她无颜见人,却努力从他身后探出整张脸对雪兰颐使气指,骂雪兰脸皮厚,还不快滚出去,惹恼了她,就让他把雪兰炒了。他知道张珊珊的得意,却未置一词,看雪兰收好了瓷片,将急件放下之后,从容的退了出去。张珊珊那天缠他缠的紧,说被打断了扫兴,她请他吃饭,晚上去泡温泉,说的那样暧昧。下班,张珊珊拎起他的车钥匙,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他到停车场时,张珊珊已经坐在他副驾的位置上等了许久。雪兰每天会在固定的站点坐公交回家,那天他有意绕到了公交站,却没发现雪兰的身影,有些担心,不理会张珊珊的催促,沿路缓慢的开车逡巡。他是在两个站点后发现雪兰的,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雨中,尽管雨不是很大,可时间久了,也会淋湿,何况是泛寒的春雨。看着她单薄的身体,他的心莫名的痛了,不知如何反应,本能的慢慢开车,远远的跟在她身后。张珊珊还在喋喋不休,他吼她闭嘴,张珊珊果真噤声,看他不高兴,小鸟依人的贴上他肩膀撒娇道歉。雪兰就在这时回头,看见车内“亲昵”的男女,扯了扯嘴角,对他没心没肺的笑,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扬手将装着碎瓷片的方便袋丢入了身边的垃圾分类箱。见此情景,他顿生闷气,疾驰而去。夜里总觉得不放心,撇开张珊珊回返,敲门,没人回应,摸出钥匙打开房门,隐约听见卧室有声响。淋得那么湿,她却没满床翻滚,只是呜呜的哽咽。他开灯,看她将身体蜷曲成婴儿的模样,浑浑噩噩的呢喃。她的怀中抱着个布包,他伸手取来,一层层打开,看见内里竟然包裹着那对瓷杯子中的另外一只,他从未在意过杯子上的图案。翻转,从杯子里掉出一个瓷片,捡起,发现是白天碎了的那只杯子上的一片,上面是有图案的,两只完好的杯子对在一起,正好组合成一个“家”字。他的手一颤,杯子滑落,好在掉在床上,得以保全。他伸手去捡杯子,低头的一瞬,竟听见她含糊呢喃中比较清楚的一句,她哭问:“我不闹人,我会努力,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抛弃我?”
他的心瞬间潮湿,颤抖着伸手去摸她滚烫的额头。在他的指尖碰触到她的一瞬,她竟然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手腕,视线迷离,对不准焦距,喃喃的追问他:“为什么都不爱我,我这么努力,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一个人会在意我?”
他对着她迷离的眼,不知该不该开口,她缓缓的松开了他的手腕,对着他吃吃的笑,她说有些累,想睡一会儿,他还是不应声,然后她蜷曲的身体就舒展开来,陷在偌大的床里,单薄的好像一幅平面的画。她呢喃:“妈妈,如果不想要我,何必生下我,这一遭走的,好难过。”
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淋得那么严重,怎么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抱起她就往医院跑,抢救了半晚上才脱险。事后,他问医生她服了什么东西,医生说她只是病得厉害,。其实他但凡用些心,也不会落得个那么凄凉的下场,那年的春天,总是阴雨连绵的,让人的心也不晴不起来。雪兰出院后,他试探的问她,要去她那里吃饭,她一如既往的说好。他推开门,她还是掐准时间备好了他想吃的饭菜,他以为她恢复了正常,为了逃避那些心烦意乱的情绪,他和她越走越远。最后一次她打来电话,他都说了些什么,他说:“雪兰,记住你的身份,别以为我跟你睡了几年,你就有权干涉我的一切,其实你什么都不是。”
那是叫他后悔多年的伤疤,他总是刻意回避,努力催眠自己其实他和她最后一次谈话,是在她出差时,因为那个时候,他有跟她好好讲话,她说她姐姐要结婚,她回去看看。他淡漠的准了,话筒里长久的沉默,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谁也不先挂电话。终于,是他忍不住:“你还有个姐姐?”
她轻声的回:“有,我的肺忘不掉她。”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她之前说过她的闻不得烟味的原因。最后,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她竟笑了:“你想我了?”
那样脆亮的声音如一弯清泉,注入他日益干涸的心脾,可他嘴硬,只含糊的说自己近来胃口不好,想改善一下伙食。电话那头又是久久的沉默,最后雪兰笑着回他:“该回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不该回时,想回也没办法回。”
女人心海底针,雪兰也是个女人,自然也会闹小别扭。施洛辰并不将雪兰的伤感放在心上,挂断电话后,还没从听到她声音的欢喜里走出来,就得知他倾尽所有,本是万无一失的策划案居然出了差池。然后,他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分神,从顽抗到妥协,他可以赔进去施家的财富,却不敢败掉戴家的资本。再然后,雪兰果真不回来了。那个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女人,再也不会给他淘弄那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泡了水逼着他喝;不会捋起袖子在厨房忙着他想念的食物;不会在他胜利时分享他的快乐,失败时分担他的伤感,渴望时,将自己灌醉,由着他疯……其实他一直是个懦夫,不敢直面失去雪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