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事,施洛辰首先想到的人就是厉泰昌,不过根据项海随后的细节描述,又和厉泰昌的表象对不上,思来想去,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眉头紧皱,小声咕哝出来:“厉雪婷?”
项海愣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试探:“董事长想要通知思思她妈妈?”
又补充了一句:“这事很严重,我也觉得有必要和她妈妈联系一下,但实在联系不上……”施洛辰伸手揉捏了太阳穴,闭着眼睛缓慢的摇了摇头:“算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项海“哦”了一声,打算听话的离开,可才走出了两三步,突然回头对施洛辰轻声说起来:“虎毒不食子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所以始终不希望把事情往阴暗面去想,有人提供一条线索,我只觉得是绑匪惯用的手法,不过刚刚听你提到思思她妈妈,我突然莫名的感觉那条线索或许也并不是完全没用处。”
施洛辰问:“什么线索?”
项海原原本本的回话:“据说思思被人绑架的那天,有人打着思思她妈妈的名义去探望了思思。”
听到这个回答,施洛辰并不觉得多么惊奇,冷冷一笑:“当真是那个女人做的,也没什么好惊奇的,这些年她蹦跶的太欢快了,这些日子不怎么好过了,绑架自己的亲生女儿勒索我,也不算太匪夷所思不是么?”
项海想起那只小小的畸形足,面露不忍,就算那孩子再不好,也是她亲生骨肉,这个狠毒的娘们!磨了磨牙:“真是朵奇葩啊!”
项海刚出门,施洛辰就给张珊珊打电话。刚响了两声,张珊珊就接了电话:“洛辰?”
有些激动:“能接到你的电话,还真难得。”
施洛辰不理她的情绪起伏,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厉雪婷的下落?”
张珊珊那边顿了片刻才回话:“我这几天很忙,并没有盯着她啊。”
听了张珊珊的话,施洛辰也不纠缠,直接挂断了电话,连个客套的再见都没说。那厢张珊珊对着电话“喂喂”了好久,直到确认施洛辰是真的挂了电话,方才作罢。不过她这些日子虽没盯着厉娜,却知道如果厉娜失踪了,大概去哪里能找到她,也不耽搁,抓起自己的拎包就往外走。尽管思思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他后来对她的宠爱是真心实意的,呵,就因为厉娜做贼心虚的几句风言风语,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外貌怪异,性格阴沉的女孩儿,也有点自欺欺人,明知不可能,还希望他的雪兰没有真正的离去,而是转生到了他身边的某个人身上,继续陪着他,哪怕她不记得他,哪怕他们之间在没有可能,可只要她还在,能在心烦意乱时,看她一眼;可以在欢欣雀跃时,有她分享他的喜悦这样的痴心妄想,近乎疯癫的念头,居然在他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脑子里萦绕不去,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多么令人贻笑大方的傻逼啊!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而是想办法营救出思思,施洛辰脑子很乱,但他知道急也没用,绑匪目的是要钱,钱没到手,早晚还会来联系他,而且项海说稍后警察会来,他还是暂时在办公室等等再说。等着等着,将将清明的思绪又朝着混乱的方向转去,无意识的翻看着摊在眼前的一大堆报表,不过翻着翻着,突然发现最下面的档案袋,上面标注着《花瓶资料》。项海做事向来有分寸,拿来给他过目的文件从来都是事先查看好的,无关工作的,除非极特殊的资料,不然不会送过来,花瓶?他最近对古董收藏不很感兴趣,怎么会有什么花瓶资料?最近事情太多,施洛辰一时间没想起来先前项海跟他提过的被厉娜跳楼价甩卖的原本属于他的古董花瓶们。他有些好奇,打开,摸出一叠复印件,最上面的一张,从残存的碎片看,工工整整,如同小学生被罚写的概念词条,一行行的全是相同的一句话我不是雪兰,我是安柔!心,瞬间拧紧;眼,氤氲出厚重的水泽,越是急切,越是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字体。那些铭刻在心尖子上,如同小孩子使小性的发泄笔迹,再一次浮荡于脑际。那年那日的你是辰沙猪,是构造良好的性机器,才不是我男人!此时此刻的我不是雪兰,我是安柔!相仿的行文方式,一样的书写笔迹,本当是此生别过,不曾想今日还有机会再见,如何能淡然处之?激动绵延至四肢百骸,流连在复写纸上战栗的指尖,好似能通过这样一张轻薄的纸,触摸到书写了这些文字的那人一般,细致不落的抚触过一寸又一寸。档案袋里有厚厚的一叠,当思绪回笼,才想起质感厚实的资料,不当仅仅是这一份激动,遂颤抖的翻过,一页又一页,直至将视线定格在了那封已蒙了尘的信件上:施洛辰:我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要放弃奢求你的爱情。并不是每一场痴恋都能相守白头,诚如,并不是每一次花开都能结果。从前,我与你之间隔着身份的天堑,因缘际会,天堑变通途,可,你的爱情于我来说,还是如此的遥不可及。我一生都在不停的求索,生身母亲为何要抛弃我,你的荼蘼花银链子是我唯一的突破口,可三年守候,你到底还是没能给我一个明白的答案。你问过我,当初是为了你的钱还是你的人而答应了那个荒谬的协议。我直白的告诉过你,我会跟着你,不为你的钱,更不是为了你的人,我的目的只是你那条银链子的来处。只是后来,一切都已脱离了我的掌控,即便你没能给我个明白,我还是默默的守候着,在奢华的空房子里,痴痴望着你能在倦了,乏了后,偶尔想起我的存在,回来看看我。你说我凉薄,其实我不过是不善表达罢了,因为情动,所以我仅存的自尊也渐渐倾颓。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要去看菩提树,佛家信奉六道轮回,我想求问一句:人世当真有轮回么?如果有,我的前世是不是欠了厉泰昌父女,还有你。有因必有果,有欠当有还,所以这一生,我当牛做马的来偿还欠下的债。当别人家的孩子欢度着儿童节的时候,我背着简易的雪糕箱子,穿梭在闹市,只为换取每根雪糕一毛钱的报偿,为厉娜攒钱买漂亮裙子,为厉泰昌攒钱打酒喝。十六岁那年,我失身于你,险些丧命,你奶奶为你支付了一大笔赔偿,那些钱,几乎也都归属于厉泰昌父女了。或许这叫因祸得福,虽然我此后无法生养,可我到底脱离了厉泰昌父女,从而走上属于我自己的人生。而我和你之间,即便是死亡,也无法逃离。你说我是因为你的婚姻而去自杀,想来,三年的相处,你终究是不了解我的。我说过,如果你结婚了,我和你之间的交易便会彻底了断不管你同不同意。所以,那一天我是要和你辞别的,却绝不会轻待了自己的性命,毕竟这个世上,除了爱情之外,还有许多别的情感的存在。而且,如果你不爱我,我为你而自杀,只想让世人笑我句“愚蠢”,让你觉得我是在给你找晦气。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别人的轻视,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做的。不管你如何去想,当初的坠亡,只是因为那条链子掉了,我条件反射的想去抓回链子,如此简单。成为安柔后,你总拿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你说我别有用心的调查雪兰,有些事情只属于你和雪兰。譬如:漆黑的夜幕下,干涸的十六岁女孩剧痛中曾在你的手臂上留了道齿痕,成了安柔后,我们的初次还是在同样的地方留下了相仿的痕迹,这些,大概是你不曾在意过的吧?再如,我二十岁生日,去夜店喝了个酩酊大醉,那时我眼中只有你腕上的荼蘼花吊坠,我甚至不知你长得如何便跟着你开了房。还有,今年的2月14,你说过要和我同过,可那夜你和张珊珊去享受冰火两重天了,而我,独自一人守着一桌子的佳肴,慢慢心凉。这些事情是调查不到的。我不知自己为何莫名其的变成了安柔,可我以为只要成了安柔后,和你之间便再无鸿沟,这是上天怜悯我,赏了我一个可以与你平起平坐的机会。经历过生死,我才知道我到底是爱你的,因为爱,所以我放弃了矜持,是以,我和你之间有了七夕的缠绵。上天果真待我不薄,我有了身孕,是你的骨肉,过去的我因为子宫受伤,根本无法受孕,而今的我却有幸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感觉,比历劫重生还让我欣喜。确定我怀孕之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你说过喜欢孩子,我幻想着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你,你会是怎样的表情,会不会从此以后对我态度稍稍转好一些。可不等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却接到了从你电话上发过来的短消息,她说她叫“雪”,就住在永安大厦你的公寓里。我记得你从不将外面的女人带回那里的,可见她是不同的:还有,她怀孕了,你和那么多女人有过关系,而且你的避孕措施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可见那个“雪”在你心底果真十分不同。辰,你到底是不爱我的吧?不管我是雪兰还是安柔。失去了你,至少我还有腹中的宝宝。如今,我到底是雪兰还是安柔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辰,谢谢你在我二十岁到二十三岁的青春年华让我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但愿,债清情意绝,此生,别过!安柔敬上!这封信下标注的日期就是当年施洛辰将那只人高的古董花瓶搬离滨海别墅的前一夜。几页信纸上密布斑驳润湿过的痕迹,可以想见,一定是安柔边落着泪边写下的。信纸的下角有火烧过的迹象,应该是写完之后就点燃了扔进那只花瓶里,只是因某种原因,这封信没能像之前的那些手稿一样被严重烧毁,需要痕迹专家才能勉强复原。施洛辰记得项海跟他提到过那只人高的花瓶花瓶里有很多灰烬,买家请了痕迹复原专家,才小心翼翼的分离出来了之前他所看见的那些影印件。那个女人曾经把他心爱的花瓶当成了垃圾桶。可也多亏了她那有些孩子气的泄愤举动,才让他得到了这么有价值的信息。心跳异常,身体虚软,就好像他也经历了一场生死,现在是重生后,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双手搓脸,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等无力的身体终于可以动了之后,想也不想就去脱衣服,将上身的衣物完全褪下,看着胳膊上留下的齿痕,诚如信上所说。玉润隽秀的手指轻拂过那两个相仿的齿痕,心再次抽搐。这里,除了他和雪兰之外,还有谁可能知道呢?施洛辰眼圈又开始酸涩,手指轻拂过上面的齿痕,一遍又一遍这是他的女人给他留下的,此生都不会泯灭的印痕,是他得到她的身体那刻,最佳的留念。正这是,门被人打开,施洛辰抬了头,对上了项海错愕的视线。项海刚刚接到了一通电话,因为急切而忘了敲门,哪里想到竟给他撞见了施洛辰脱掉了衣服,用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画面,迟疑片刻,项海僵硬的扯着嘴角尴尬的笑:“施,嗯,董,董事长您继续,继续吧,我啥都没看见,真的啥也不没看见。”
说完就想退回去。施洛辰眼睛发红,声音也异样的沙哑:“你没看见什么?”
听这声音,也像啊,想一想,施洛辰这几年鲜少有绯闻传出来,从前他可是很“忙”的,但这几年突然闲下来了,外界有传闻说施洛辰是因为雪婷而收了心,但项海知道,就凭雪婷那种女人,怎么可能收得了施洛辰的心呢?这些年项海一直都跟着施洛辰,也没见他受过什么伤,已经正直好年华的健康男人,不发泄出来,肯定会憋出毛病来的,原来他现在都是自给自足了,关键是他自给自足也换个地方啊,青天白日的,就在办公室,还不锁门,好吧,他的地盘他做主!可身为秘书这么敏感的职位,居然撞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在跟他自己“玩”这种游戏,这也实在太尴尬了,项海把一张俊脸扭曲成十二分的谄媚形容,笑得那个难看啊:“我真的啥都没看见。”
又自作聪明的替施洛辰解释:“其实男人么,偶尔都会有这种情况啊,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就像我,米晓淑和我赌气,或者她大姨妈不识相的来串门子时,我也那啥啊,从不我那啥的时候,从不像董事长做的这么系统,我向来只解开拉链……”后面的话被生生的打断,施洛辰忍无可忍,直接将桌子上摆着的咖啡杯砸了过去。项海险险得躲过,不过半杯咖啡全溅在他米色条纹商务衬衫上了,看上去颇具艺术家气质。看着一身狼狈的项海,施洛辰仍旧不苟言笑,语调森然:“给我个好理由,不然我送你去开发非洲艾滋病最盛行的国家,让你打三年飞机。”
项海彻底垮了表情,伸手拉拽着黏贴在身上的衬衫,低声下气道:“董事长我错了,我只是过来告诉董事长一声,好像嫌疑人又打电话要给戴董送了什么东西,不过戴董暂时没时间关注,戴董去了医院后看见清醒的易天南,经不住易天南的追问,把他真正的女儿早已去世了的消息说出来了,易天南很激动,没办法,医生给他打了镇定剂,戴董很自责。”
施洛辰锁紧了眉宇,从前,他一直认为是那个名字里带个“南”字的男人是破坏了他家幸福的罪魁祸首,他恨那个男人。而今才知道,是他们施家破坏了人家的幸福,最关键,“南”不是他的仇人,而是雪兰的亲生父亲,他父亲亏欠了易天南,而他亏欠了易天南的女儿。安柔知道了实情,才会一直守在医院,这次不是因为易天南是尼尔斯的干爹,纯粹因为易天南是雪兰寻找了一生的亲生父亲。或许,他真应该去好好结交一下易天南。项海报备完了打算去工作,施洛辰突了个新要求,他说:“项海,去给我找安柔做换心手术之前的手书来。”
听了这个要求,项海整张脸皱巴成了难看的样子,低低的咕哝:“董事长啊,您这不是在为难我么,您和夫人青梅竹马都没见过她的手书,五年前我还没来公司呢,更不可能见过手术之前的夫人手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