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麻烦傅先生过来?”
叶柳珍也吓了一跳,惶恐问着传话的人。“我刚好当值。”
傅司眠颔首道,视线扫过角落缩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他向来一身黑,但今天的衬衫外头套着白大褂,清澈冷冽的气质让人一时挪不开眼。叶柳珍立刻点头:“好,好……那就麻烦傅先生帮我们查一查了。”
“你们先出去吧。”
傅司眠道。出去?叶柳珍眉头微动,但也没有异议,转身出了门。姜烟跟上了叶柳珍的脚步,临走前将门带上,抬眼透过门缝朝着里面看去,视线和傅司眠的对上一瞬。四目相接,幽光浮沉。咔。门关上。走廊上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姜树恩冷着脸,伸手颤抖着指了指姜烟,几次欲言又止,咬了咬牙。“好了树恩,先别急着怪孩子。”
叶柳珍上前拍了拍姜树恩,“烟烟这么懂事,一定是有原因的,就是朱小爷那边……他那个父亲老来得子,最是疼他,还是想想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解决?!”
姜树恩成功被这话给激怒了,“怎么解决!我们家现在已经是圈子的笑柄,人家以往或许还会给我们几分面子,现在呢?!”
他转头狠狠地瞪着姜烟,“都是你干的好事!”
姜烟泫然欲泣,靠着墙不解释,注意力却飘到了门内。她可以肯定傅司眠是收到了自己的消息才过来的,他是操刀圣手,怎么可能劳动他去轮值?只是没有人敢反驳罢了。但是今天这事情……他会怎么解决?门开了。叶柳珍立刻转头迎了上去。“怎么样?”
傅司眠摘了手套,墨色的瞳孔里平静无波,面上是优雅矜贵的笑意,“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摔了一跤磕到了而已,先转到我的病房去,再做个细致的检查就行。”
摔了一跤……姜烟抿唇。他们还真是有默契。“磕到?他那模样能是磕到的?”
叶柳珍不敢置信开口,“怎么可能!明显就是受到撞击之后才还有的伤口!怎么可能是磕到的!”
姜树恩也皱起了眉头,心中疑惑。虽然他也希望是磕到的,但是今天这事情真是怪异,那伤如果是磕到,也未免磕太重了点,哪有人能把自己磕到骨折的?但是如果说不是……姜烟这小小的一个人,又是怎么把人伤成那样的?撞鬼了不成?“是磕伤,刚好是血管的位置,看起来可怕了点,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傅司眠语声慢慢,依旧带着笑意。“不可能!”
叶柳珍抬腿便走,“你一定是看错了,我再带他去检查……”“我看错了?”
傅司眠侧头,轻声重复着叶柳珍的话。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叶柳珍的身子也僵了僵。说傅司眠看错……谁有这个胆子?先不说他背后靠着陆家,就单单说他个人的医术,也不可能在这种小伤上诊断出错。叶柳珍有些尴尬地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先生,你误会了。”
“那叶女士的意思是?”
傅司眠不紧不慢地追问一句,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姜树恩脸色一僵,立刻上前,“我们当然不可能怀疑傅先生的医术!柳珍,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给傅先生道个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看着那个伤口可怕得紧,所以被吓到了……”叶柳珍也立刻道歉。陆家在这里是绝对的权威,叶柳珍没有傻到明面上去和傅司眠作对。傅司眠的视线从叶柳珍脸上扫过,半晌,轻声笑了出来,“道歉就见外了,我没有误会什么——你们两个过来,把人抬走。”
两个护士立刻上前,迅速进了病房。姜烟低头站着,嘴角微微动了动——这分明就是早有准备,护士也带来了,担架也准备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过来救场的吗?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事情能这么容易解决,看来有了一个陆家的身份,至少在北城是可以横着走的。“对了。”
傅司眠转身,白大褂的边沿掠过姜烟的指尖,停了下来,“我看你手上也有伤,顺便过来清理一下吧。”
姜烟停顿片刻,立刻满脸通红地道谢:“谢……谢谢傅先生!”
傅司眠眯眼,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发梢上,转身离开。叶柳珍不甘地咬牙,只能眼睁睁看着朱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心里满是懊恼,还混着一丝疑虑。这事情真是漏洞百出,偏偏她又抓不到半点机会去查清楚!还有那个傅司眠,也让人心底发憷,传闻他就是个病秧子,可刚才她分明在那张脸上看见了阴鸷和寒意……“爸……”姜烟抬起脸,满眼的委屈和隐忍,“我可以去处理伤口吗?”
这话问得十分可怜,姜树恩瞬间就心软了,想到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更是有些愧疚。“刚才是爸冲动了。”
姜树恩沉声道,“但是你怎么也不解释解释,任由别人诬陷你?”
叶柳珍眼皮一跳——这话大有深意。“我没事的。”
姜烟轻轻摇头,小声道,“刚才公司里的人都过来了,我想着不要把事情闹大才好,否则别人又要说我们姜家保护不好员工了……”叶柳珍咬牙,心底再次起了异样。这小蹄子一句一句的,分明是在指责她要把事情闹大!姜树恩脸色更沉,转头便瞪乐叶柳珍一眼,骂道:“你现在高兴了是吧?烟烟这么小都知道为了我们家族名声考虑,你呢?!非要把全公司叫过来看热闹,真是邪了门了,我怎么娶了这么个货色……”姜烟眉头一挑,转身下楼。吵闹声在身后渐远,她的脚步经过拐角,很快便到了楼下,上了路边停靠的一辆救护车。傅司眠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光线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精致的五官镀上一层慵懒,眼底还残存着些许疲惫。听见动静后,他睁了眼。“谢谢。”
姜烟率先开口,“今天是我冲动了,下不为例。”
朱耀躺在担架上,肿胀的眼睛睁开一线,看见姜烟就开始哼哼,手指痛苦地指着姜烟。“理由。”
傅司眠直起身子,视线在朱耀身上一晃,又转向了姜烟。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总得有个理由。姜烟动了动嘴唇,想到了自己母亲的视频,全身瞬间发寒。“能不能……别问?”
“你觉得呢?”
傅司眠斜眼,脸上的表情很淡,没有笑意。姜烟深吸了口气,嘴里有些发苦。也是,他刚刚牺牲了自己的宝贵时间来帮她收拾烂摊子,她却连个理由都不肯说,这事情不合情理——这男人对任何不合情理的事,都不会理解。“他拿着我母亲生前被凌虐的视频……”姜烟开口,字字艰难,“在办公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下去吧,自己处理伤口。”
傅司眠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修长的指节一抛。一瓶酒精落在了姜烟的膝头。她微愣,眼神复杂地凝视着那瓶酒精——这是放过她了?他也有这么好心的时候?“行。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姜烟起身问。傅司眠的目光掠过朱耀的脸,眼神像看着一具尸体,情绪冰凉,“放心吧,暂时能压下来。”
暂时……她还是头一次在傅司眠嘴里听见这话。这意思是不是她不小心踢到一块铁板了?刚才听叶柳珍的话也是,朱家家住老来得子,恐怕最是疼爱这个唯一的独苗。“抱歉,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姜烟这回认认真真地欠了欠身,随后跳下了车。但不到两秒,她脚步一转,又重新回来了,抬手攀上了朱耀流血的右臂,狠狠一拧。傅司眠抬头,瞳孔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啊!”
朱耀嘶吼着叫了出来。姜烟立刻收了手,耸了耸肩,对着傅司眠扯出一个笑容,“反正都伤了,多点少点也无所谓吧?”
她转身再次下车,鞠了个躬,语气真诚:“辛苦你了。”
背影在傅司眠的面前远去,他抬眼盯着那道纤细潇洒的背影,眼底的怔愣久久没有消散,面前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动作和语气,属于她的味道也久久没有消散。还真是……不死不休的果断。他当初看上的是这一点,但这样的性格,恐怕也会惹出不少麻烦。傅司眠转头吩咐:“开车。”
车子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了,很久之后,那张冷面上才缓缓透出了一丝笑意,在看不见的暗处肆意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