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一进铺子，尹子染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往的人流多的有些过分，尤其是二楼，一眼望去全是熙攘的人头，都难寻到位置坐下。尹子染惊奇的问温良夜，“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温良夜较她早来了一会，声音轻柔的朝她解释，“咱们铺子里这副对子传了出去，邻镇都听说这副千古绝对，不少读书人慕名前来。”
温良夜瞧了一眼那对子，又瞧了一眼尹子染，似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未曾问出来。听了解释，尹子染这再定睛一瞧，果然发现二楼这群人，大多都是身穿长坡的公子哥，气度不凡，文质彬彬。乍一听他们交流，也全是诗词歌赋，也有几位临窗而坐，温了酒侃侃而谈，十分风雅。但因为二楼桌椅有限，是以大多数人还都立着，瞧着墙上的的上联冥思苦想。“陈兄，你瞧这烟锁池塘柳五字，每字都对应五行，实在是精妙的令人咂舌。”
“是啊，偏意境朦胧，并不怪异，池塘幽静，绿树环绕，烟雾弥漫，实在是难哉……”尹子染听见里头半文半白的讨论，不由咋舌，缓缓退了出来，温良夜也随她一起，立在了楼梯拐角处。他忽然轻声开口，“镜涵火树堤。”
尹子染听他说话，笑着问他，“你对那副对子也感兴趣么。”
后来将他说的每个字都思索了一遍，却察觉不对劲，因为温良夜说的这下联，竟有些熟悉。尹子染知这副对子在历史上流传许久，不知到了哪一朝代有人对了出来，被人称才华艳艳，只是不知名讳，也是一桩奇谈。可现在温良夜对出的这下联，竟然跟她之前瞧见的那个传奇下联，一模一样。她震惊的瞪着温良夜，“你这是听谁说了这下联。”
温良夜不知她反应为何如此大，语气平淡道，“是我胡乱对的，虽仍不完美，但勉强算是对上了些。”
尹子染惊的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在尖叫，被世人称颂的那个惊才艳艳的传奇人物，竟然就在她身边，还成了她的夫君？她勉力才定下心神，先前也觉得温良夜身上书卷气浓郁，像是读书人，但能对出这样的对子，却不是寻常读书人能做到的，尹子染之这才想起问他学问，“你以前上过学堂？”
温良夜摇头，眸光中闪过些许茫然，“我也不记得了，只听奶娘说，我六岁之前是在大户人家居住，当时许是请了先生，之后跟奶娘流浪，便是我自己读书了，奶娘敦促，我才没将学问放下。”
尹子染忽然有些兴奋，她觉温良夜似乎是个天才儿童，不过比仲永要厉害得多，现在仍是天才，当即便有了主意，“良夜，你去参加科考可好。”
温良夜略有踌躇，犹豫道，“凭我的才学，恐怕难以考上。”
尹子染却笃定的点头，“你一定可以的。”
她说做便做，话音刚落便兴奋的拉着他去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采买用具。尹子染走在前头，小小的人抱了一大捧笔墨纸砚，自言自语道，“科考的书家中可有，没有的话咱们还得去一趟书斋。”
温良夜瞧她认真的形容，心中有个封存已久的地方似乎活了过来，隐隐有希望涌动。但她二人这番热情与举动，方一进家门，便被奶娘一桶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奶娘面色惶恐，坚持道，“不行，良夜万万不可去参加科考！你若想去，便从奶娘的尸体上踏过去！”
尹子染有些不知所措，她怀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洁白的宣纸上染了泥沙，十分刺眼，她不知奶娘会对此事的反应这么大，强撑着平静劝说，“奶娘，我就是想叫良夜去试试，若考不上也无碍。”
温良夜立在原地不动，脊背僵硬的挺着，他双眸子写满了疑惑，声音竟微不可查的发着抖，“奶娘，您这般举动，可否将原因告知良夜。”
奶娘抬眸，将他眼底的受伤瞧的清楚，原本的苍老的面上，似乎又老了十岁，嗫嚅几下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屋里去了，留下一个颤巍巍背影。尹子染也许久未动，她脑中有无数猜测，但自己也清楚，那些猜测全都做不得数，她眸光复杂的看向温良夜，见他面上毫无表情，心中更是担心，只默默俯身，将散落的笔墨纸砚捡了起来。过了会子，才柔声开口劝他，“奶娘那般大的反应，定然是有缘由的，你先莫要着急，咱们去找奶娘问清楚，好好劝说，这事总会有转机的。”
温良夜的视线这才聚焦在了她面上，轻点了下头，勉力勾唇想笑，“你莫要担心我，无碍的，先前本就未曾想过科考之事，今日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尹子染抬手按住了他唇角，“你不许强撑着，在这等着便是，我去寻奶娘，将缘由问清楚便是。”
说完她便转身，去了奶娘所在的屋子。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屋中并未燃灯，是以瞧不清楚，尹子染只凭着隐约的影子辨认，奶娘坐在榻上。她斟酌再三，却听奶娘先开了口，“子染，是你吧。”
奶娘声音苍老，竟含了泪意，“此事对良夜不公，但他家中曾招惹了权贵，遭遇追杀，是万万不能走上仕途这条路的，我带他四处躲避逃往，也知他喜爱读书，可偏偏科举这事，是断断不行的。”
原来是这样……尹子染心中一沉，不知如何劝慰奶娘，更不知如何劝慰温良夜，更懊恼的是，她不该不知轻重的提起这事。她跌跌撞撞的在黑暗里往外走，脑中仍回想着奶娘的话，“子染，你帮奶娘好好劝劝良夜，叫他死了科考这一条心吧。”
她心底一片混乱，明知他才学惊人，这些话，叫她如何能说的出口。可她在奶娘屋子门口，却撞到了温良夜，她张了张口要解释，他却摇头，“我都听到了。”
之后张开双臂，将她拥进了怀里。这一次，尹子染并未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