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蒙,已是入了夜,微风打着院子里老榕树的树叶飒飒作响,偶尔掺杂着几声虫鸣,但是现今出了盛夏,即将入秋,虫鸣稀稀拉拉,相较先前少了许多。尹子染立在门口,手上还攥着方才擦脸的帕子。清透的凉风吹在她刚洗过的面上,十分凉爽,夜深了,夜凉了,但她却迟迟不敢伸手去推门。况且洗过脸后,她的倦意又消了几分,现在头脑愈发清醒,想到屋中在等她的那人,尹子染便更加犹豫。屋中点了灯,映出一个坐在桌前,朦胧的人影,脊背笔挺,长发披在背后,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相当清俊。今日温良夜的话,明摆着是朝尹子染表白了心迹,叫尹子染也狠狠的动了心。先前与他同床共枕、相对而眠,也只在初见之时,因为陌生和恐惧,紧张的不敢面对。但经过长时的相处,再同温良夜一起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最初的慌张。可今日,不知怎么的的,尹子染一想到要同他一起睡觉,一颗心便砰砰乱跳,不知所措,所以才在入夜之后,又跑出来洗了脸,立在门口半晌,不敢进门。但她也不能,在门外站上一宿不是。尹子染咬了咬牙,将帕子单手攥着,另一只手伸出去,推开了门。屋中不算明亮,毕竟偌大的屋子,只在桌上点了一盏灯,温良夜就坐在桌旁,微垂着头,专注的瞧着手中的书。察觉尹子染进门,温良夜抬头,温和的问了句,“夫人洗好了,可要休息?”
尹子染面上一红,声音细弱蚊呓,“你·日后还是莫要叫我夫人了,叫我子染便是。”
说完她便垂头避开温良夜,状似无碍的将手中帕子,搭在了架子上。温良夜顺从的应声,“好,子染可要休息?”
但这子染两个字,却叫的尹子染心中猛地一跳,手抖了抖,这才收回来。她瞧一眼床榻,心跳抢快了几拍,但她瞧见温良夜依旧温润的模样,也勉力压住心中紧张,点头,“那便睡吧。”
尹子染慢吞吞爬上塌,拿了被子裹在身上。温良夜也立在衣架旁,将身上外衫脱掉,只余一件里衣,这才端着油灯,朝塌边走来。里衣松散,随他走路的动作,露出白皙精致的脱骨,更显他脖颈修长,下颌线条清冷,尹子染瞧了一眼,心中胡思,赶紧在脸红之前收回视线。温良夜柔声,“子染,现在熄灯可好?”
“好。”
屋中立时便暗了下来,当视觉被剥夺,听力便分外灵敏,原本轻缓的呼吸声,霎时便清晰了起来。听到温良夜上塌的动静,尹子染几乎屏息,凝神不敢乱动。忽然察觉腰上一重,温良夜将她揽进了怀中,他之后再无其他动作,倒叫尹子染冷静了下来,感受着被人环抱,她倒是缓缓放松了下来,倦意卷土重来。尹子染缓缓合眼,在黑暗中并未察觉,温良夜环着她的那只手,手心一片濡湿,他好看的唇紧紧的抿着,暴露了他平静伪装下的紧张。这一夜,其实对所有人而言,都不算平淡。立着尹家不近的黄鹤楼中,楼上那间象征着尊贵的雅间,里头仍点着油灯,亮若白昼,桌上菜色精致,但可惜围坐在桌前这一群人,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巧合的是,此时坐在桌上这一群人,皆是收到了曲水阁帖子的,黄鹤楼的黄掌柜,同人钱庄的钱掌柜,还有龙记镖局的龙镖头。他三人平日相熟,偶也相聚,但今日桌上氛围,却明显不寻常。“黄掌柜,明日可有安排?”
黄掌柜不动声色,“鄙人倒是没什么事情要忙,酒楼生意寻常,倒也不消我`日日盯着,不知钱掌柜,明日想邀我去哪?”
不动声色的,黄掌柜又将皮球踢了回去。明日是什么日子,其实这几日都心知肚明,曲水阁开业,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毕竟只是一家茶楼开业,若真是小事,哪用得到他三人相聚。其实收帖子当日,黄掌柜便无甚兴趣,当日恰巧三人相聚,又一起收了帖子,他们便一同决定不会应邀。可后来,尹子染又举办了对对子大赛,黄掌柜便又动了心,只有最终拿了帖子的,皆是才华了得的公子,其中不乏天资聪颖,有可能中状元的,自然需要提前巴结。三人都从商多年,自然明白,一但官家维护,便会有诸多好处,所以这是送上门的,与才子结交的机会,傻子才会错过。但问题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三人当初信誓旦旦的表明不去,现在反悔,多少有些损坏形象。今日相聚,桌上三人虽都憋着不说,但其实抱的,都是一个念头,等对方提前说出反悔的话,顺势应允。钱掌柜圆滑,打了个哈哈便过去了,不再出声。倒是镖局的龙镖头,他本就是粗人,不大沉得住气,急的抓耳挠腮,一杯一杯直灌酒。末了酒杯往桌上一砸,发出一声脆响,“明日那茶楼开业,你二位可知晓。”
钱掌柜装傻,“什么茶楼?”
黄掌柜见龙镖头沉不住气,眸中含笑,“钱掌柜贵人多忘事,前几日咱们还收了帖子,说了不去的那家茶楼。”
他特意强调了不去,又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叫龙镖头更是火大。钱掌柜偷偷勾唇,继续装傻,“哦,原来是那家茶楼,开业便开业了,与咱们又有何干系?”
龙镖头见状,面上的怒意倒消了,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自己去了,那小掌柜还会些功夫,我得去结交一下。”
的确是去结交,但他想结交的,却不只尹子染一人。“先前是我看轻了人家,不过你二人既然不感兴趣,那自然是不去了。”
听这话,黄掌柜和钱掌柜面色皆是一变,他二人并未想到,龙镖头为了个茶楼,竟会不顾面子,直接承认自己错了,给他二人来了这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