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这两年我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包括盛玉和子凡,还有冯英杰和洛佳。这些人到底哪些是我的仇人,哪些是我的朋友,我其实越来越分不清楚。也或许她们就是她们,我就是我,我和她们都只是擦肩而过的过客,最后都会各自走向属于自己命运的终点。她们是谁,我是谁,这都不再重要。我的时间不多,应该只有半年的样子。所以在今年春节以前,我应该就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那谁是我的仇人,谁是我的朋友还重要吗?当然不重要。我对盛玉亦没有太强烈的恨,我就只是单纯不想让他靠近我。至于为什么,我说不上来。盛玉见我态度坚决,也不敢再靠近。我们就那样在烈日下相峙,像一对困兽。汗水顺着很快浸湿了盛玉黑色的衬衫,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滴。相比之下,我这像冰箱一样的体质,竟然极度讽刺地有了优势,我并没有出汗。“芸芸……”我哑声打断他的话,只是重复那四个字,“不要过来!”
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果然是没有再过来。公交车终于来了。这里是终点站,下来的乘客基本上都是来探视的服刑人员家属。他们从我身边走过,看怪物一样看着大热天穿着毛衣的我。我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刚从里面出来的。我也不怕他们看,我无所谓。我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上车。但手机放了两年了,一直没通过电,开不了机了。摸了摸身上,并没有现金。公交司机大叔见我的囧样,大概是没少碰见这种情况,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替我扫码,“上来吧。”
我谢过司机,扶着扶手上车,上车后坐到了最后一排。盛玉跟了上来,但他也没有带手机。公交司机冷声提醒他,“不扫码支付才能上车!”
盛玉尴尬地又跳下车,跑到后面的宾利车上去拿手机。司机扭头看着我,“要等他吗?”
“我不认识他。”
我淡声说。司机秒懂,发动了车。盛玉拿了手机回来,见公交车已经开动,慌忙又退回去,宾利车很快跟了上来。公交车上有空调,而且温度些低,我穿着毛衣,竟然有些发冷,又把棉衣给披在身上。公交车司机大叔看得直摇头,“那个人把你送进去的?”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又开豪车又长得帅,你坐牢期间,他恐怕早就有别的女人了,还能来看你,也算是有点情份。”
司机又道。我还是没说话,我对这种闲聊毫无兴趣。司机见我不想说话,也就没再唠叨。但这时车却突然停了。而且没有停在路边,而是停在行驶的路中间。司机大叔启动了几次,但车就是动不了。他只好无奈地告诉我,“对不起姑娘,车出问题了,你先下车吧,在路边等一下,坐下一班车。”
这运气真好,我都无语了。我只好木然下车,站在烈日下等下一班车。宾利车驶了过来,停在我面前。盛玉下车,“你去哪里,我送你。”
我扭头看向别处不理他。“天气热,晒下去会中暑,上车。”
盛玉又道。我还是没理他。盛玉突然扭头走开,走到路边的荒地上,低头在寻找什么。然后就看到他拿着一块灰色的半截砖头走了回来,把砖头递到我面前,“你恨我是吧,那你往我头上拍,拍了你就消气了!”
我冷冷地瞥了那砖头一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却突然把砖头往我手里塞,“来啊,你不是一向有仇必报吗,冲我来!拍了我你心里就痛快了!”
撕扯之中,他弄疼了我的手指。我心里躁气开始升起。我一个快死的人了,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你害死我的孩子,害得我只剩下半条命,你还要怎样?我拿住了他塞给我的砖头,冷冷地盯着他。他弯腰,梗着脖子把头伸到我面前,“来啊,拍我出气啊,来!”
我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在服务区我被人拽住狠踹腹部的情境,想起了这两年来我受的苦,想起了种种让我一直想忘记的东西。心中一股怒气喷涌而出,我扬起砖头,狠狠地拍到了盛玉的头上!盛玉被拍得头往下猛地一低,再扬脸时,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滑过他白皙英俊的脸,看上去触目惊心。他嘴角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砸的好,这才是你!”
我扬起砖头要再拍,但突然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些事幼稚而无趣,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的愉悦。我把砖头扔在地上,再不看他。开车的高大司机见盛玉流血了,下车冲了过来。虽然他皮肤变黑了,左脸上多了一首狰狞的伤疤,但我还是能认出他是盛潇霆的心腹陆志豪。真是好久不见了。他出现了,那就意味着眼前的人就是改名盛玉的盛潇霆了吧?“盛少,你没事吧?”
陆志豪叫道。盛玉挥了挥手,示意陆志豪不要管。刚才拍盛玉那一下,我气血攻心,有些不适,开始咳嗽起来。盛玉没有擦拭脸上的血,而是看向我,“你怎么了?”
我没回答他。我怎么了?我快要死了。这一切全拜你所赐,只是我要死了,不想计较了。“这里的车很难等,基本上一个小时才有一班,你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市区。”
盛玉说。确实一直没见下一班公交的影子,恐怕他所言非虚。只是他为什么知道这里的公交一个半小时一班,他来过?但我没有问,我没兴趣。“阿豪。”
盛玉叫了一声。陆志豪走了过来,“盛少。”
以前陆志豪叫盛潇霆是叫霆哥,现在叫盛少,可能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盛玉就是盛潇霆吧?“你不想看到我们,那你开车回去,我和阿豪等公交。”
盛玉又说。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上车吧,我们自己想办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