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念头。尽管楚非池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他目光犀利如刀锋,湛湛寒意在郁欢心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处又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被他这样冰冷阴沉地注视着,她竟然有点底气不足。他虽然看上去很冷静,但却莫名让郁欢觉得,他的怒火已经沉积得够多,在爆发的边缘了。他的威严给了她足以撞击心灵的震撼和压迫,郁欢一瞬间都忘记他才是闯进她家的“贼”,自己反倒心虚得不敢看他。除此以外,还有因为她不着寸缕而慢慢从心里涌上来的尴尬和羞赧。“你能不能先出去?”
她攥紧了浴巾,低声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楚非池就这么看着她略有些低声下气的模样,胳膊上紧绷的肌肉上跃出隐隐的筋脉,他笑了一声,嗓音沉得发冷,“不想在这里说,就别让我在这找到你。”
郁欢心尖一颤,更加直白地体会到了楚非池的怒火。“郁欢,我说没说过,要么就乖乖待在我身边,要走就走到我够不着的地方去?”
他边说着,长腿边迈近一步。仅仅只是一小步,却让郁欢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多大胆,原来是又回了那不勒斯。你是觉得我说的话都是在跟你开玩笑,还是觉得你还是以前那个被人庇护着没人敢动的郁家二小姐?”
男人冷笑,嗓音低低的,缠绕着危险的气息,“你觉得这里很安全,嗯?”
不知是不是郁欢的错觉,在他愈发凌厉的质问一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眸,竟看到了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厉色,像是失控的前兆。她想过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可是何必呢,楚非池。就因为名下的一个情人偷偷离开,让你这么抹不开面?她一没要他的钱,二没要他的人,连那条项链都被他亲手毁了。她究竟欠他什么,能让他如此理直气壮地跑到她家里来质问她?郁欢一开始觉得自己只是为了父亲留给母亲的那条项链,才委屈自己留在他身边。可他在医院里对着电话那句“小曼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她心里那层差点连自己都骗了的伪装——如果真是为了那条项链,如果真的无关风月,她怎么会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心都像碎了一样,狼狈仓惶地回到那不勒斯来?承认吧郁欢,你嫉妒陈曼,你恨她,恨楚非池。那种恨就像是毒素,潜伏在身体里,让她越来越痛。她始终选择忽视,可直到最后毒发的一瞬间,郁欢才听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在说:即使是为了母亲,为了项链,她也无法忍受楚非池这样用陈曼来羞辱她。更何况,陈曼过得也不好。“说话。”
男人沉冷含怒的嗓音从她头顶的方寸处落下来,郁欢一惊,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很近的地方。楚非池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他人都站在这里了,她竟然还能当着他的面走神。就仿佛,他追回了她的人,也永远得不到她的心和她的关注。心脏一紧,楚非池将这种念头带来的疼痛全部化为指尖的力道,“郁欢,看着我,说话!”
郁欢的下颌骨疼得厉害,她仰着头对上他沉怒的眸子,费力地吐出三个字:“说什么?”
趁男人一怔的功夫,她抬手挥开他,一边拾掇着自己浴巾,一边道:“楚非池,你认清楚,这里是那不勒斯,是我家!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记住,如果今天我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意大利的警察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看着她,眉宇间的阴鸷更加浓稠。无论郁欢如何威胁他,他都没有放在眼里,心里盘踞的只有那一个问题,像魔怔一般的执着,“为什么要走?”
郁欢沉默了两秒,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我不想要和你做什么交易了,那条项链,你喜欢就拿着,想送谁就送谁吧。我们之间……也不要再有什么瓜葛。”
男人闻言瞳孔遽烈一缩,眸色渐渐变得失常。“不要再有什么瓜葛?郁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郁欢不想去看他的眼睛,因为那里面除了愤怒外,竟有种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情绪,很破碎,很卑微,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蹲在医院楼梯间的自己。可是,楚非池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微微弯了下嘴唇,笑得有点难看,语气尚算平静,“你别这样,我会误会你对我还有感情,舍不得我离开。”
“误会?”
男人的眸光愈发深邃,整个胸腔的骨头都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绞着他的心脏一起疼。他顿了很久,冷清地笑,“是么,那还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他对她有感情,在她看来就是误会。他的话深深刺中了郁欢。她自己这样说是一回事,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原来他不远万里追到那不勒斯来,就是为了跟她坦白他对她的感情只是一场天大的误会。郁欢,还有比你更丢人的吗?郁欢手指一蜷,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嗓音,低着头道:“好,我知道了。既然误会解开了,你是不是可以……”“出去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就已经托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倒像是在发洩,唇齿间的摩擦让她难受得想吐,而他的舌头卷入她的口腔,深深的探下去几乎直达她的咽喉。或许是浴室里的温度正好,或许是她本来就没有太多遮挡,一个吻过后总不会轻易收场。他的手破开那层浴巾的阻碍,握住了她柔软的胸。感官传来的刺激让郁欢感觉到了一抹羞耻的空虚,可她很快就从沉沦中醒悟过来,一下子,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她抬手就抽了楚非池一巴掌。“啪”的一声,将浴室里的气氛全部打散。男人暗哑的眸间那些情慾也随之消散,很快就变成了怒意,在郁欢看来,此刻的怒意甚至有点狰狞,“郁欢,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的脸蛋还是潮红,可眸光却要多冷有多冷,“跟你楚公子私闯民宅、对良家少女动手动脚比起来,这点胆子算什么?”
尽管她说的是胆子的事,但楚非池却听出了她话外的意思——你这样对我,我抽你一巴掌算什么?楚非池沉着脸色,“郁欢,我只说一遍,收拾东西跟我回去。我就当今天的一切没发生过。”
“你就当今天的一切没发生过?”
郁欢静静地看着他,忽而静静一笑,语气竟有些飘渺,“可是楚非池,我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亲眼见到了陈曼的悲惨,亲耳听到了他的用情至深,现在回去,她算什么?“楚公子,应付三个女人,你不觉得累吗?”
郁欢淡淡地开腔,这句话,她很早就想说,却一直忍着没有说,“我知道你和岑珊结婚是逼不得已,我也知道你真正想保护的女人是你的小曼。我大闹你的婚礼,你就顺势将所有舆论的剑锋都引向我,那时候我就该明白,楚非池,她对你真的很重要。”
她对他真的很重要。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击中了楚非池心里某种模糊的猜疑,他隐约记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郁欢明白他这样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因为这话,原本就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她嘴角的笑纹放得更大,除了彰显自己的从容,也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到底为什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期待他会开口反驳?真够愚蠢。至此,这个男人将她心里的期待全部掏空。“保护她有千百种方式,以你宁城楚公子的手段,不必非要拿我来当挡箭牌。”
她的话条理分明,语调不急不缓,却让楚非池完全插不进话去,“你也知道我和陈曼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正是因为曾经好过,所以尤其无法接受对方的背叛。如果你这么在乎她,那么相信我,找任何一个女人假装你的情人都比找我强。”
对面的男人望着她,半晌没言语,几乎面无表情到了极致,每一寸轮廓都紧绷着,让人感到莫大的压力。过了很久他才低沉地冷笑,“就是因为这些,你要离开我?”
“不,那些只是我对你的规劝。”
女人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深情什么痛苦什么挣扎什么羞辱,只剩下冷淡,落落大方的冷淡,“最重要的理由是,我不想再作践我自己了。”
听到“作践”二字,男人的脸色陡然沉暗。郁欢道:“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郁家二小姐了。但是我在那不勒斯也过得衣食无忧,我没有什么理由非要呆在你身边给你爱的女人当挡箭牌。如果你想说是为了那条项链——那条项链辗转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就连你也曾经想过要拿它送给岑珊。用它来代表我爹妈之间的爱情,我真觉得恶心。更何况原本的项链已经被你毁了,我对它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男人越听越觉得胸腔里有什么情绪亟待炸裂,最终在她说完时,他怒极反笑。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了几下,语气深不可测,仿佛要戳破什么,“听起来的确没什么能让你留下的理由,那你怎么还在我身边留了这么久?”
他的话确确实实戳破了郁欢想隐藏的东西。顷刻间,巨大的羞辱感扑面而来,她咬着牙忍住,扬起笑脸,“我傻啊。”
男人的手指一顿,她继续道:“我自问不欠你什么,可是和你在一起女人里,岑珊是你的妻子,一句楚太太就让万人钦羡;陈曼是你心尖的爱人,得到了你全心全意的关爱。而我,背负着骂名,受着舆论的压力,听着你的冷言冷语,你却连我唯一想要的东西都亲手毁了。”
她平静的口吻越说越悲凉,“我已经够难看了,就算念在五年前的情分上,楚非池,你放过我吧。”
五年前的情分。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五年前,忽然就踩中了男人的痛脚。因为她的悲凉而生出的一丝心疼须臾间烟消云散,楚非池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冰冻,进而冷硬起来。脸色变得阴沉寒凛,荒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