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这是今年绣展的展品和名单,场地依然是在苏绣博物馆。”
顾念把礼单呈上,琉璃般的眸子当中噙着浅浅的水汽,得体的工作套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亮丽不少。她是企划部的一名普通员工,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工作套装做工精细,衬衫袖口处还绣着她的英文名。沈山南也没细看那份藏青色的礼单,只拿过来签了名,随后平稳的声音在办公室里面响起,“你做事,我放心。你去安排吧。”
“是,沈总。”
顾念把刚才放下的那份礼单拿回抱在怀中,却迟迟没有退出办公室。沈山南在看完一份文件之后,才发现顾念还未出去。他堪堪放下黑色的钢笔,原本不苟言笑的眸子里面忽然间噙着半抹笑。“过来。”
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无法抗拒。顾念却依然站在原地,目光撞进沈山南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当中,不仅让人忘记了呼吸。这个年逾六十的男人,却依然容光焕发,精神奕奕,说他四十岁也不为过。她惧他,敬他。眼神躲闪,她把早就放在口袋里面的信用卡拿了出来,刚要放在桌上。沈山南的电话响了起来。手机摆在桌面上,一眼就看到那是一通来自国外的电话。但是顾念看的很清楚,沈山南沉稳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是意外、诧异?还是狂喜?沈山南抬头看着顾念,这一眼,像是一个世纪之后的再见,眼底全是顾念初次见他时候的陌生。他说:“你先出去,晚上见。”
顾念把那张信用卡捏在手心,贝齿咬着下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地出了沈山南的办公室。在关上门的时候,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声音,那是顾念从未听过的百转千回。就两个字——清欢。……“郁欢,不管你怎么想我,你和非池的事情,我不同意。你们两个想要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楚洪山没有给郁欢半点机会,一开口就把她所有的说辞都堵了回去。除非他死,否则他是不会同意郁欢和楚非池在一起。听楚洪山这么说,郁欢面色微变,她从来都是过着被人夸奖的生活。五年前在宁城她是各方面都优秀的千金小姐。后来去了意大利,又在法国读书,她是品学兼优的华裔女孩儿。但是楚洪山却说,他不会同意她和楚非池在一起,并且以死威逼。“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您觉得我配不上您的孙儿?”
“不是,不是你做的不好,是我觉得我们非池配不上你。”
楚洪山清冷的目光落在郁欢身上,没有慈祥,没有和蔼,“非池需要的是一个温柔贤惠,顾家持家的妻子。而你哥哥是欧洲最大的财团之一,你是娇贵的千金小姐。娶你,非池高攀不上。”
楚洪山看似把郁欢置于一个高攀不上的地位,却处处设下陷阱。“婚姻当中从来就不存在高攀低就。而且我哥哥是我哥哥,我是我。他在意大利打拼只是为了给我们母亲一个良好的治疗环境……”“说起你母亲……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和非池在一起了。”
楚洪山摇头。郁欢心中一惊,楚洪山是……“你那时候六岁,你父亲带着你们一家人搬出大院。他也不是非要经商,是在大院里面住不下去。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
若在郁欢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楚洪山这么和郁欢说,她肯定极力抗争,什么流言蜚语?但是通过那次和沈山南的对话,郁欢知道那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沈水北是沈山南的妹妹,嫁到楚家来,住在楚家。林清欢和沈山南关系错综复杂,嫁给郁霁月,住在郁家。当时楚家和郁家都在大院里面。就算隔着山海,好事的人总能把细微的关系拿出来嚼。人言可畏,说的便是这些。楚洪山看郁欢脸上还算平静的表情,道:“看来你是知道了,谁告诉你的?你母亲,还是你哥哥,或者是沈山南?不管谁告诉你的,你母亲始终和沈山南有关系,沈山南是非池的亲舅舅。就算你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但传出去,丢脸的是三家。”
可是没人知道。郁欢想说,但这句话堵在喉咙里面,只能看着楚洪山义正言辞。“你们郁家已经不在宁城,出了事自然可以一走了之。楚家和沈家在宁城有百年根基,一旦丑闻传出去,你让我们如何抬得起头?”
他苍老的脸上竟浮着悲伤,“郁欢,你不能因为你的一己私利就要求我们这么多人陪你任性。非池已经为你牺牲过一次,难道你还想看到他再为了你彻底失去他曾经梦想的一切?”
郁欢纤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原本挺直的背脊在这时候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可她抬头迎上楚洪山的目光,坚定而又固执地说道:“如果非池能够为了我再放弃一次他的梦想,这只能说明他很爱我。您能保证这次我离开之后,他就能按照您要求的做?您比我更懂您的孙儿,这次他没有后顾之忧,没有误会重重,我离开之后他肯定会去找我。”
郁欢每一句话都戳到楚洪山的心坎上。他当然知道他自己教出来的孙儿是什么脾性,一个他从小就念着的人,怎么能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和他分隔两地?只听到郁欢又说:“他还有必须要来找我的理由。”
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单纯的爱情这么简单,他们还有孩子。他们身上流着的血,一起倾注到肚子里面这个孩子身上,是他们怎么都没办法了断的关系。楚洪山满脸的愤怒,握着拐杖的手青筋尽露,好说歹说郁欢也不听。“你真是越大任性,非要拉着所有人和你一起丢脸!如果你非要这样,那我也只能公开郁乾和沈山南的关系!”
郁欢的脸色瞬间刷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洪山!“这是我和楚非池的事情您不必扯上我哥和那个人!”
“这早已经不是你和非池两个人的事情。若你一意孤行,非要用你顽固的想法霸占着非池,那我也只能当一回恶人!”
记忆当中,骄纵的郁欢从来没有顶撞过长辈,她觉得自己是小辈,理应让着长辈,不管自己是对是错。可是眼下,她真的没办法由着楚洪山用郁乾的身世来威胁她。“沈家和楚家是姻亲,如果您把这件事说出去,沈楚两家的和睦就此画上终符,您让非池夹在当中怎么做?又让非池的母亲处于怎样的位置?您说我自私说我任性,可我也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沈家和楚家利益的事情。“您满口地为了让非池找回他的梦想找回他的初心,您又真的知道他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吗?对,我是毁了非池想要成为飞行员的梦,但就算我没有毁了他的梦,您就一定会让他留在空军?而不是按照您要求的来?“您做这么多,无非是想要让非池走您安排好的路,让他完成您没有完成的事情。他从小就在您的教育下成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对您来说,他究竟是您的孙儿,还是您的工具?”
郁欢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也没有喘口气,她觉得自己这次要是不说出来的话,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或者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她据理,却不傲慢。她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楚爷爷,我爱非池。我爱了他十八年,从我懂事开始我就想要嫁给他,如果不是五年前那件事,等我到了法定年纪就会嫁给他。现在我依然是这样想的,我想嫁给他。我已经和他错过五年,不想再和他错过下一个五年或者五十年。我不会逼他做选择,如果他当真选择您给他安排的路,我二话不说就离开。“但如果,他选择了我,请您不要横加阻拦。”
郁欢站起来,恭敬地朝楚洪山鞠了一个躬。楚洪山被郁欢的话说的一愣一愣,这丫头不仅仅是越发的任性,连嘴皮子也越发的厉害!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楚洪山把面前的茶壶用拐杖一挥,滚烫的茶水从茶壶里面洒出,溅到郁欢身上。“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