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愤怒狂躁的时候就容易上头,时常会做出错误的决策。等到冷静下来后又追悔莫及。钱猛听了陈迹的一番话,火气也逐渐消了。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陈迹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他虽然莽直,却也不傻,其中的道理都是能想明白的。这时,一直站在边上的王林也突然开口道:“言痕说得是极,如此猛士就这样杀了实在是太过可惜。还是从轻发落吧!”
钱猛这才注意到王林竟然也来了。他看了王林一眼,又看了看陈迹,最后深深看了几眼被死死压制的程来,这才说道:“既如此,今日我便给言痕老弟和王林一个面子,就不砍这厮的脑袋了。来呀,把这程来重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谁知程来又不太平了。只听他叫喊道:“莫要以为你们饶了某家的性命,某家便会听命于你们,跟着你们做事。某家先前直以为这军中尽是豪杰英雄,高手遍地。谁知原来都是些眼高手低的腌臜鸟厮。要么你们打某几条军棍,再放某家离去;要么便把我这颗头颅拿去!”
“哈哈哈!本都尉活了数十年,今日才是大开眼界,直有比某家还莽直的人。你偏要寻死,本都尉现在就成全你!”
钱猛刚压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又上来了。他说完随即便抽出佩剑,向程来走去。压制程来的几个兵士见状,连忙将其摆弄成跪伏状,好让自家都尉亲自操刀子砍头。这时陈迹人也傻了,还真有主动寻死的,比他之前还厉害。现在再想开口也来不及了,这已经没法劝了。好言难救该死的鬼。今日,他陈迹便要痛失一名忠心耿耿的护卫。痛哉!惜哉!呜呼哀哉!陈迹深吸一口气,一脸悲痛地闭上眼睛,好像真要失去一名手下一般。老幻想家了!谁知过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刀剑入肉,人头落地,血液喷涌的声音并未传来。陈迹奇怪地睁开眼,发现钱猛只是砍掉了程来的几缕头发,并未要他的性命。“好胆色!今日某家始知果真有临危不惧,慨然赴死,刀剑在脑袋边上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真猛士!若是今日就这般死在某家手里,某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了。不过军中你也是呆不了了,自此脱了甲胄,开除军籍,便回乡去罢!”
钱猛随意地将剑收入剑鞘,转过身摆摆手,背对着程来说道。压制程来的兵士见状,也将其松开,并解开了捆绑其双手的麻绳。程来活动了几下手腕,对钱猛行了一礼,道:“既如此,多谢了。”
说罢,就当众脱了甲胄,只剩下一身常服,大踏步离开了军营。“都散了,聚在这里做甚!”
钱猛见程来走了,众兵士还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聚拢在这里,便大喊出声,赶走了众人。军中聚众集会,成何体统!陈迹见事情突然发展成这样,也是哑然失笑。随即又灵光一闪,还有机会!他看了看天色,发现太阳已经不知不觉落山了,意识到又到了愉快的下班时间,便向王林、钱猛两人打了个招呼,又去大帐禀告了赵治,示意自己要回去了。陈迹在军中地位特殊,来去颇为自由。现在又不跟着赵治住在太守府,再加上赵治事情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现在陈迹一般都是自己回去的。他急匆匆敢到马厩牵了马,一路牵到军营大门口,便一路打马狂奔。所幸时间还短,程来又是步行,还没走出几里地便被陈迹赶上了。“壮士且慢走!”
陈迹看到前方程来的身影,急忙喊道。程来听到喊声,驻足回头看去,只见刚才替他说话的那个文书骑马向他赶来。“唏律律——”陈迹将马勒住,停在程来面前。他翻身下马,对程来抱拳道:“壮士此去,日后可有打算?”
“未有打算,暂且打算回家种地。”
程来上下打量了陈迹一眼,说道。他知道是眼前之人适才帮他说话,这个恩情还是要认的,所以并没有对陈迹不理不睬,反而语气平和。“既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壮士莫怪。”
陈迹打算直奔主题,对于这种直莽的汉子,必须要直来直去,文人间的那种拐弯抹角,是万万行不通的。“但说无妨。”
“在下现在忝为赵校尉麾下一书记官,虽是一不入流之文书,但蒙校尉赏识,赠我颇多家财。如今在固城也是有家有院的。但家中还缺了个护卫。我看壮士一身勇力,武艺高强,为人更是爽快大方。所以今日斗胆聘请壮士到我家中做个护卫。壮士莫恼,在下深知区区一护卫,委实辱没了壮士一身本领。但是不瞒壮士,如今齐国内乱,我等很快就有上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征得校尉同意后,在下将你一同带上战场,总有杀敌建功的机会。以壮士的武艺,想来很快便能出人头地。待日后拜将封侯,青史留名,也算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若是今日就因此离去,必定是壮士平生之憾事啊!当然,若是壮士觉得我这里位卑官小,亦是人之常情。在下这里且有些钱财,壮士务必收下,好当作回家的盘缠。这皆是在下的一番心意,壮士千万不要推却。”
陈迹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双手递给程来。程来看着陈迹手中的钱袋,沉默不语。陈迹见他没反应,也不着急,只是保持双手拿着钱袋等到姿势,一动不动,可谓是诚意十足。终于,在陈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快要跌到谷底的时候,忽听程来道:“某家承你在营中为某家说话的恩情,愿在你处担任护卫三月。三月后,某家便自行离去。”
陈迹听到程来这么说,便知道事情成了。至于三个月之后走不走,那便到时候再说,反正现下是招揽到手了。当下笑道:“如此甚好,在下无忧矣。壮士便先来在下处暂居护卫之职,三月后,在下定竭尽所能,为壮士寻一条好的出路。”
无论怎样,场面话要说足,陈迹深谙此道。说罢,又硬是将钱袋塞到程来手里,“有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壮士莫要推却,平日里总要有些钱财傍身,也好买些酒喝。日后每月也有例钱,权当壮士作为护卫的薪俸。对了,还不知壮士可有表字,日后迹也好以表字相称。”
程来见陈迹态度强硬,实在推辞不过,便接下了钱袋,又听陈迹问询,就道:“某家程来,字伯致。”
“好,伯致,我们先回去吧。”
陈迹说罢,也没上马,就这样牵着马一路和程来走着回固城。程来不善言辞,话很少,所以一路上都是陈迹主动问询,程来再接话,主从两个就这样聊了一路。因为是走着回去,等回到家天已然黑得分明,明亮的圆月高高悬挂在空中,散发着皎洁的光芒。“郎君回来了?今日却是有些晚了。”
刚到家门口,陈迹便看到无邪等在大门边,看见他便立即说道。“今日有些事情,就晚了些。你怎么在大门口站着?”
陈迹对着无邪疑惑道。“奴婢看郎君今日还没回来,便在这儿迎迎郎君。”
“有心了。对了,这位是我今日新招的程护卫,你且去伙房吩咐弄些好酒好肉,量要足,今晚我要给伯致接风洗尘。再让人选个好房间收拾收拾,给伯致居住。”
陈迹指了指程来,对无邪吩咐道。“喏。奴婢这就去,郎君且和程护卫去餐厅休息,酒肉很快便来。”
无邪应了一声,赶忙走去伙房吩咐。陈迹带着程来走到餐厅坐下,一侍女奉上两杯清茶,让二人先饮。很快,一道道精致的菜式被端了上来。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更有羊肉烧鹅,时令果蔬,满满地摆了一桌子。酒也被两个小厮捧上来好几坛子。以往酒都是装在酒壶里的,今日特意直接用坛,连喝酒的器具都成了瓷碗。两个侍女分别候在一旁,给两人倒酒。一看便是无邪吩咐的,这个贴身女婢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端的是聪明伶俐。可惜了其他下人勤快是勤快,脑子不太活泛。“来,伯致,我先敬你一碗,暂且委屈你屈身在我这里做个护卫。日后可要多靠你了。干!”
陈迹举起一碗酒对程来道。程来也举起酒碗,和陈迹示意,便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的兴致一下子上来了,迫不及待地自己倒了一碗酒。陈迹见此笑了笑,又和程来碰了一碗。两人边大口喝酒,边大口吃肉,好不痛快,直吃到夜半时分,才醉醺醺地被搀回到屋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