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赵正书房内。“这次战事来得突然,给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实在是出人意料啊!修本,你这一去,可要千万小心,战阵上刀剑无眼,记得给为父囫囵着回来。没给我赵家传宗接代之前,可不能死在外面。要不然,蕊儿就成了未过门的寡妇,你叔父能活剐为父。”
赵正一脸严肃道。虽然话里话外都没有直言他自己担心的意思,但谁都听得出来,那饱含了老父亲对独子安危的担忧以及牵挂。他顿了一下,又道:“行军不比在家里,条件艰苦,若是遇到意外,怕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也算是对你的一份磨炼吧!后勤一事你无需担忧,为父已经命各级属官全力筹措,断不会误了粮饷。不过粮道就要靠你们自己保护了,眼下除了那些临时征召的壮丁民夫,实在是无人可用了。这些我已经交给秦郡尉全权负责,这次你跟着他,记住多听多学,不要冒然行事,更不能意气用事。在军中千万注意军纪,不得仗着身份顶撞秦都尉。他是积年的老将,曾在边关做过守将,战阵经验丰富,且善于指挥,沉稳冷静,带兵治军更有自己独到之处。你只需跟着他好好做事,莫要一意孤行,听不得劝。还有,那陈言痕也是个有主意的,他跟你说的计策虽然有些冒险,但或可一试。到时候你自己看时机拿主意便可。这一点为父也与秦都尉交代过了,他不会来干扰你的,适当时也会配合你。这个你尽管放心便可。你平日里也需多听陈言痕些建议计策,有事儿就问问他,一起商量。当然,为将者临机决断亦是首要之能,真要遇到事儿的时候,记得自己拍板做决定,别被其他人干扰了。否则婆婆妈妈的,必败无疑。你手下的钱猛、王林也是将才,虽然还不能独当一面,但两人一文一武,也能给你足够的帮助。这次你在秦都尉之下,不可肆意欺侮上官,切记自己的身份,做好分内之事。稳扎稳打,跟着大部队走,便可从容行事。记住此去,非是以击溃歼灭敌军为首要,而是与之僵持,换取足够的时间。必要时可行非常之事,一切以自己为主。若是……若是真事不可为,切不可因为罔顾性命而临阵脱逃,做了那贪生怕死之小人。我赵家男儿宁当站着死,亦不能跪着生。赵家数百年之清誉,不能毁在你一人之手。否则为父去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赵家列祖列宗。军人,自当死于边野!”
赵正的一番话,全是对儿子的谆谆教导,更满是对其的殷殷期盼。说到最后,他慢慢红了眼眶,却强忍着眼泪。谁都知道,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家,更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孩儿省得,父亲与母亲也记得保重身体。孩儿暂时不能照顾二老了。”
赵治默默点头道。他低下头,遮掩住自己早已红了的眼眶。他平日里常常自诩为名将之才,自由一番雄心壮志。可真到这事发突然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忧紧张起来,更有了对此去难复还的害怕。“你且去后宅看看你母亲吧,想来她也有事情嘱咐你。今日蕊儿也来了,你们多说些话吧。为父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不过去了。”
“喏。”
赵治低头跪下,对赵正拜了三拜,起身缓缓退出书房。次日清晨。军营校场内,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万余兵士列阵以待,刀牌手、长枪兵、弓弩手,泾渭分明。郡尉秦朗披一身鲜亮无比的战甲,持剑立于高台之上,赵治和另外一个校尉许迁在其身后左右分立。再往后则是十余将校,各个面色肃然。众人身后一杆秦字大旗矗立,随风哗哗作响。他们看着下面井然有序,还算像样的兵士,暗自点了点头。虽然不知真实战力怎么样,但看着这个军阵还是像点样子的。若是这些兵卒连军阵都站不好,不如赶紧投降算了,还能留的一条命。军人不怕死,但也得看怎么死。要是让连军阵都不会站的士兵上前线,那他们这些将官大概率就是被自己手下的兵给踩死的。深秋的早晨凉风刮得人难受,却磨不掉上万大军的凛凛士气。校场内一万兵士,五百人一个方阵,共计二十。从边上看去,黑压压一片,端的是看不到尽头。每个方阵前皆竖起一杆牙旗,随风飘扬。旗上缝制着各部司马之名号,将在旗在,将亡旗倒。“点卯!”
秦朗大喝一声,身边副将便陡然出列,拿出一本花名册,高声点将,开始点卯。“郡尉,众将皆已到齐,无人缺席。”
秦朗点点头,看着下面的大军大声说道:“众将士,敌军背盟,突袭我明阳郡,在我明阳郡上烧杀掠夺,残害吾等父老乡亲。我等皆明阳子弟,岂能任由敌军施虐!我等自当奋起杀敌,守卫家乡父老,报效太守,报效朝廷!此战,吾等必胜!明阳万胜!”
虽然大部分都是些没见过血的士卒,但都是热血好男儿,又都是明阳子弟,听得秦朗一番鼓舞士气的话语,瞬间热血沸腾,一齐振臂呼喊道:“我军必胜!明阳必胜!”
陈迹在场上目睹并参与了一切,也不由得开始激动起来。这种大军誓师出征的场面,那真是能让肾上腺素狂飙了。他一阵热血上涌,顿时觉得豪气万丈,生出一种好男儿当如是的感觉。随后,秦朗又带着众将祭三牲,以告慰神灵,祭拜天地。虽然这不见得有多少用处,但也是必要的一个仪式流程,还能激励激励士气。弄完一切繁琐的流程后,秦朗拔剑遥指前方,大喊道:“众将士听令!出征!”
一万大军分前后两军,一个个军阵按照顺序,有序地开拔出了军营。许迁部为前军,许迁在其中坐镇指挥。赵治部为后军,赵治坐镇指挥。而秦朗则率十数将校和军中文书,并数百亲兵,乘着战车在两军中间,以总督全局。而各级都尉、军司马则骑马在各自部曲前方指挥,数十探马斥候更是在大军四周来回游弋,传递军情。有道是,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上万大军,前后足足长达数里之遥,有如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虽是新军,但军纪严明,士卒雄健,亦能称得上是一支强军。陈迹骑着马,跟在赵治身旁。他身后又跟着程来。“言痕此去,可跟家里交代清楚了?”
赵治突然开口说道。“多谢主公关怀,已经都交代完了。”
赵治点点头,又不再说话。“主公可是在担忧此次战事?”
似是看出了赵治心中的心事,陈迹主动开口向其问道。“这次虽然有言痕之策,但某心中实是没底。我部几乎都是新兵,整训也不过月余,战力到底几何,上了战场才可知晓。”
赵治叹道。他们说话时的声音极小,旁边又都是自己人,故赵治也不怕传出去损伤士气,大胆和陈迹说了心中的顾虑。“主公勿忧,一切有我。”
陈迹信誓旦旦到。虽然他心中也没底,但总不能和赵治一样表现得顾虑重重,总要给点信心才是,自己也能加强心理暗示,缓和一些心底的紧张。“报——启禀赵校尉,郡尉有令,全军急行,三日内开赴至兴丰。”
这时,一探马打马来报。“本校尉知道了,你且去吧。”
探马领命而去。“来人!传令全军,急行开赴至兴丰,不得有误!”
“喏!”
“看来,是泰安军又有攻势了。真是来势汹汹。”
赵治吩咐完后,转头对陈迹说道。泰安军从阳城出发,要以最快的速度攻至固城,必定会选一条最短最好走的路线。而兴丰城,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点。秦朗要求快速赶制兴丰,肯定是要抢先进驻城中,以逸待劳,在兴丰与敌军决战。“想是秦郡尉要于兴丰与泰安军决战,一战竟全功。”
“能竟全功,那自然是极好的。”
陈迹听着赵治此话,不禁暗暗皱了皱眉,这赵治看着越来越丧气了,满是负面情绪。这怎么能行,身为人主,更是一军之将,如此不自信,如何成大事?!他不由得再一次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这赵治好像就是个极端自信遇事却又不知所措的主儿,自有一番壮志,却又不知怎么去实现。还是经历的事情少了。不过也是,他刚要出道就遇上这么个晴天霹雳,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慌才有鬼。说实话,他也慌啊!但是他有后招,不要试图去跟一个完全没有忠君思想的人,讲什么叫做大义,什么叫做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