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把带回来的大金戒指洗涮干净,点燃过小年儿那天从二舅处硬“借”来的煤油灯,借着灯光仔细端详起来。这枚戒指的做工极其考究,第一眼就给人种精美华贵的感觉。戒身厚重古朴,制作时完全是在不惜成本地使用金料,戒指顶端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小金块,仿佛是一枚小型印章嵌在了上面,在金块之上雕刻着一朵极其细腻的花朵,栩栩如生,只是这花看起来却颇为怪异,似菊非菊,似兰非兰,端得是没有让人见过。赖三从小就生长在山岗上,哪里见过这么稀罕的物件啊,他只知道金子是值钱的东西,明早一起床就准备去镇上的当铺,拿这戒指换些大洋来花花。待的时候久了,他的肚子难免又开始叫了起来,虽说明天要去当铺换钱,可今晚该怎么过呢?除了在山里喝了不少凉水以外,这一天可就没吃过东西了。赖三环顾只剩下土墙的房子,连一粒粮食也找不出来,正在饥饿难耐之时,他看到了煤油灯,想起二舅家那一串串的玉米,顿时哈喇子“飞流直下三千尺”。心动不如行动,把金戒指藏在床角的炕洞中,赖三换下那条尿骚味浓重的棉裤,换上一条上个月就准备换洗的裤子,动身向二舅家走去。因为懒得去田地里背柴火,他已经许久没有烧过火炕了,把戒指藏在炕洞中,想必是十分保险的。赖三“砰砰砰”地敲着二舅家的铁门,起初还能听到一些交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但等到赖三开始叫门之后,二舅家的院子突然变得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他心里知道这是二舅在诚心躲着自己,便来到石墙的低矮处,翻身跳进了院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家的房檐下,伸手想要取上面的玉米。“小三子,上次不是说不让你再来了么!怎么还敢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一个须花白的老汉,从屋里走了出来,用手中的拐杖指着赖三说道。跟老汉一同出来的还有个中年壮汉,是隔壁的周老四。赖三一看偷玉米不成,反而挺起腰板迎着二舅走去,“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偷不偷的,多难听啊,我那死了的老娘,没从娘家拿到过一丁点好处,她儿子吃你几个玉米怎么着,这就心疼啦?”
二舅被他气得直哆嗦,“我那老姐,就是被你这小畜生给活活气死的!”
说罢,他举起拐杖就往赖三身上打去。那赖三哪里是傻站着等打之人,一把夺过二舅的拐杖,闪身蹿进了堂屋。刚一屋就看到炕桌上摆着不少酒菜,“原来这老东西在和周老四那呆瓜胡吃海喝啊,连亲外甥都不管不顾了,什嘛东西!”
赖三愤愤地想着,鞋也不脱地跳到了炕上,拿起面前一副不知是谁使用过的碗筷,大快朵颐。二舅追了屋里,气得哆哆嗦嗦地指着赖三:“小混蛋,你给我滚!滚!”
谁知听到赖三连头也不抬,继续吃着桌上的饭菜,还闷了一口小酒,说道:“行,老东西,六亲不认了是吧,别说三爷我白吃你东西,明天下午来我家,三爷赏你一块大洋,这总够了吧。”
“你,你,你自己穷的裤子都快漏腚了,还‘赏’我大洋,你见过大洋长什么样么!”
,二舅靠在炕沿上,倒着粗气,“好,好,明天我去你那拿大洋,小兔崽子,你要是拿不出来,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旁的周老四本是来二舅家喝酒聊天的,没想到遇上了赖三这么个混球,但毕竟人家是甥舅关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在一旁劝慰了几句就离开了。第二天下午,二舅早早地往赖三家走去,他昨天被这不争气的外甥气得差点犯了老毛病,一宿都没合眼。今天打定主意,如果他拿不出大洋,说什么也要给他点教训才行。“小兔崽子,给我开门,快开门!”
二舅在门口喊了老半天,也不见赖三家有什么动静。“好小子你不开门是吧,这会儿想躲了是吧?”
二舅越来越生气,走到用篱笆围城的墙边,也怪那赖三从来都不知道修整,破损严重的篱笆,被二舅这个走道都费劲的老汉,三下两下地推到了一大片。二舅踩着篱笆,径直闯进屋中,要和赖三理论。可是气冲冲的二舅刚走进屋中没多久,他的一道呼救声,便在岗上的整个小村子中回荡起来。村中的人们,无论是午休的、晒谷子的、还是聚在一起打麻将的,都急急忙忙地向赖三家跑去,挤在他家那破败的房子里和小院中,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中自然有我那身为村长的老祖。此刻的赖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已是经死去多时了。他的嘴里、鼻孔里、耳朵眼里、甚至那排泄之处,全身上下只要是有孔洞的地方,都被紧紧地塞满了报纸,眼珠子还圆滚滚地向外凸起着,脸上写满了惊恐,仿佛看是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一般。但是,人们看到害怕的东西之后,第一反应必然是起身逃跑,绝对不会像他这样,双手紧紧地贴在身体两侧,看起来倒像是个被放倒了的“立正”。赖三的死相大家伙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人说是赖三在山下的赌场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寻仇、也有人说是他进山打猎惹恼了山鬼、还有人说是二舅杀了赖三后在这里贼喊捉贼……一向平静的村子出了命案,我那老祖赶紧派人跑下山去,向当时的警所报案。傍晚时分,才从山下慢慢悠悠地上来四五个警员,在随意勘察现场之后,便说是有人寻仇报复。他们略一打听,得知了二舅昨晚和赖三发生过冲突,于是便带着二舅、抬着赖三的尸体,回到山下接受调查了。就在赖三死后的当天晚上,村中的男女老少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在梦中,大家伙“看”到了赖三在山中打猎、偷宝、和二舅吵架的经过,仿佛是他的灵魂不甘心就此离去,非要带着大家伙“故地重游”一番,才可以安心似的。不过,和真实情况略有不同的是,族人们清楚地“看”到,在赖三跑出山洞之后,长满绿毛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向洞口方向举起了那被断指的手掌,脸上的青毛抖动了几下,似是在愤怒,又好像在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