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面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陆银屏心底发笑——这副母子情深的模样,她差点儿当自己是抢人孩子的恶毒后娘了。待辇行出了万岁门,她便往边上坐坐,离得拓跋珣远了些。这小呆头鹅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抿着唇靠近了她。陆银屏执起一旁的芭蕉扇向外推他。“离我远点儿,你娘在后面。”
她冷笑,“我不过是个后娘,后边坐着的那位才是跟你亲娘关系最好的…去去去,去找她去。”
拓跋珣一听,便知道原是自己惹了狐狸精不快。他抓着芭蕉扇求道:“慧姨不是…她不是…您才是我娘,我只认您一个。”
陆银屏听了,眸中冷意迸射,蹙眉问:“如果不是我,是旁的什么人,哪怕是全嫔和李嫔她们,只要养你的便是你娘了?”
有奶就是娘,这话用在小呆头鹅身上一点儿没错。“不是…她们都不是…”拓跋珣连连摇头,“只有您才是!”
陆银屏压根就不信他的鬼话——这小呆头鹅同他父亲一个模样,专门会挑好听的哄她。只是十分可惜,他父亲奉承她的功力已是炉火纯青,便是小呆头鹅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上当了。“等到了鹿苑小行宫,就给你安排去她那儿。”
陆银屏夺过芭蕉扇,顺带还白了他一眼,“跟你那慧姨叙叙旧。”
拓跋珣见她歪在辇上又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实在烦忧得很。不将狐狸精哄好了,还怎么跟她学骑马射箭?只是狐狸精的脾气忒差,怪不得父亲那么容易得罪她,想来应是狐狸精的问题,常常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想起父亲,拓跋珣眼前一亮,赶紧撩起帷幔去前头寻李遂意。嫔御出行的仪仗规格比之皇帝差去了十万八千里,虎贲开道,太仆驾车,李遂意则在车與上站着。出了万岁门便是薄室门,薄室门外还有虎贲在等着护送她们。李遂意眯起了眼睛,心道陛下英明,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幸好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为皇帝做事,对皇帝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然…内心的感慨还未发泄完,他便感觉自己的腰带被人扯紧了。一低头,见大皇子拓跋珣正扯着他的大带仰着头看他。李遂意“哟”了一声,赶紧蹲下身子来。“殿下怎么跑出来了?”
他道,“眼下还在城内,路面尚还平整。这万一出了城,路上凸起个坡来磕碰着了您可怎么办?”
拓跋珣不在意这个,咳了一声道:“孤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李遂意一听忙道不敢。“什么事儿殿下直接问便是。”
他笑道,“什么请教不请教的,简直就是折煞了奴。”
拓跋珣点头,扭头看向帷幔后的狐狸精,小声问道:“父皇惹了母妃不高兴,都是怎么哄的?”
李遂意一听,这就犯了难。这俩人一直你拉我扯,谁知道他们最后怎么和好的?总不能告诉还没个猫大的大皇子说,兴许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若是说了,二主不得将自己的皮扒了!他思虑了一番后道:“这夫妻之间的事儿同旁的总有些不一样,夫妻之间即便是吵吵闹闹也是情趣。您看着娘娘有时同陛下置气,说不定这是他们二人相处的调和剂——今儿没什么事儿,生个气,要陛下来哄一哄,那本来无趣的一日不就变得有趣了?”
“原来如此。”
拓跋珣恍然大悟,“女子竟然这样难缠,变着法儿的给自己找乐子么?”
李遂意觉得大皇子会错了意,可又不知道怎么去圆,便硬着头皮继续胡扯:“可再怎么闹,娘娘心中也是有陛下一席之地的,是以愿意瞧着陛下来哄她。只是不知道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拓跋珣指了指身后的那驾辇,面无表情地道:“孤看了慧姨两眼,母妃便叫孤去寻她…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生气了?”
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值得出来寻他!饶是如此想,李遂意还是笑眯了眼:“生气就对了,生气就代表娘娘还是疼爱您,不想您跟了她还惦记着慧夫人呐。她是担心您想起从前跟慧夫人的那段时日,以后不同她亲近了。”
“怎么会。”
拓跋珣嘴巴一瘪,“慧姨…又不喜欢我。”
说长孙明慧不喜欢他,李遂意的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这么些年来,大皇子被寄养在了含章殿,虽说吃喝不愁,可慧夫人待他再好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只能说是“养着”,说“抚育”都有些牵强。自打来了徽音殿,衣食住行上了不知道多少档次不说,又拜了当朝太傅司马晦为师。最重要的是,能时时见着皇帝,这才是重中之重。能见着就被能被重视,既然吃喝的短不了,作为大魏唯一的皇子,重担早晚也得落到他的身上。长孙明慧不喜欢他却养着他,也是因为一些陈年往事,对拓跋珣还是有些芥蒂罢了。只是碍着死去的慕容樱的缘故,她也不能不管他。说到底,还是个可怜孩子。现如今入了徽音殿,被看似凶悍的贵妃照料的一阵儿,倒是越来越开朗了,这可是个好事儿。既然是好事儿,便没有不帮的道理。李遂意附耳过去,给大皇子殿下支了个招。“这…真的行?”
拓跋珣疑惑不已。李遂意点头,悄声道:“娘娘看似厉害,却是个软心肠。您这么着,肯定让她从此以后将您放在掌心里。”
拓跋珣的脸上这才略满意了些。仪仗很快便出了薄室门,外头的虎贲军早已等候多时。拓跋珣同李遂意一道站在车與上,远远地瞧见那匹为首的黑马,开心地踮脚高呼:“舅舅!”
陆银屏听小呆头鹅在外头聒噪,撩起帘子一瞧,见慕容擎坐在绝影之上,隔着银色面盔,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好朝她这儿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