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觉有些害怕,忙捉了她的手上来,同时屁股往后挪了挪。陆银屏扑了个空。她在话本子里,不是没有读到过薄情郎的故事。譬如卓文君先失身于司马长卿,后取家财百万同他回蜀地。汉武帝惜他文采,要留他做官,他只给文君写了封信,信上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独独无亿。无亿即无意,心思昭然若揭。虽说后来又因诗和解,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卓文君那般才华,而痴情者却大有人在。没有才华、不会写诗作赋的人不等于没有过刻骨铭心的情动,那样多痴情人的感情只能混着眼泪被时间掩埋。可巧,陆银屏便觉得自己是其中一个,不仅写不出漂亮文章来,连官话都说不好。如果他真的对她无意,那就真的没地儿哭,只能回瀛州了。明明开始只是想着留在他身边就好,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竟然变得如此贪心了呢?她年轻是不假,虽说不懂裴太后说的什么帝王手段,可她觉得这若是手段,那真的极高,勾得她整个人魂儿都跑去他身上。年幼时看他还没觉得怎样,自打云山见了他后,脑子里整日是他,这难道也是手段吗?这怎么是他的手段,明明是她愿者上钩!蠢笨如她,明知那钩子揦嘴,明知自己过去便是被装进鱼篓,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你若问陆银屏为什么?那么她的回答便是——她想看看那用“情”编制的鱼篓到底是什么模样!如今总算是知道了。情网,鱼篓,已经困住了她这条笨鱼,这辈子是逃不出来了。“我可以信你,但你不能跟她好。”
即便是条笨鱼,也依然有她的执着,陆银屏又噘着嘴道,“你也不能瞧她…更不能骗我!”
“她恨不得杀了朕,朕怎么会同她好?”
他捞起被她蹭掉的被子重新盖到身上,将人整个儿地裹了起来又抱紧了,“什么脑子,净瞎琢磨。”
怀里的小女子不说话,过了片刻,却窸窸窣窣地开始脱起衣服来,不一会儿便只剩了一件寝袍。“你要干什么?”
拓跋渊重重地吞了口唾液,吞咽声在黑夜中尤为清晰,“朕时间不多,一会儿还得走,你别乱来…你扯我腰带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做什么?自然是交货!”
陆银屏丢开他腰带,直接薅他束裤,“知道时间不多你还不搞快点儿?!”
天子尾椎骨一麻,纵然浑身血液如急流涌动,亦十分艰难地想着如何拒绝她。陆银屏自黑暗中摸到他后脑勺,紧接着一摁,湿软双唇便贴了上来。想要破千尺壁垒万仞城墙,架云梯直接上是不行的,会损兵折将。若不讲脸面,就须得学陆贵妃,攻其薄弱处,来个穴地攻城。破城也只是迟早的事儿。进攻方主将早知其要害,轻易便挑起了防守方主将怒气。防守主将在怒气值将满前,想起外头还有叛将在,哑着嗓子咬她耳朵:“佛奴在…换个地方…”陆银屏这才想起小呆头鹅来。她望着黑漆漆的宫殿,喘着气儿在他耳边道:“偏殿刚收拾出来,还没人住…”天子顾不得其它,将人捞起来抱着便向外走。舜英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支棱起上半身,看着那人影儿道:“娘娘?”
熙娘早就醒了,憋了好一会儿,大气儿都不敢出,恨铁不成钢地将她的头摁进了被窝。陆银屏从他怀中探出个头来,从廊下瞧着西边的峨眉月,心里是满满当当的。幸而已经快要天明,路上不算太黑,他不至于是个睁眼瞎。幸而偏殿离得近,煎熬没有经历太久。里头黑漆漆的一片,陆银屏也瞧不清楚。正要去摸蜡烛点灯,便被压在门上被迫见了敌方主将。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陆银屏咬完指尖又去咬他的肩背,整个人犹如藤蔓,犹如毒蛇,恨不能将他勒死。“我等你来找我…”她急喘着哭道,“你要来接我…”回答她的是激吻和占有,每一次纠缠,每一寸深入,都在说“好”。时间越短暂的战役越是激烈,胜负欲极强的守方将领早被挑衅得怒气爆满,什么兵器招数都没了顾忌,全部使上。主将们袍泽早已破败不堪,谁胜谁负也没那么重要了——若是钟情于彼此,胜负平都是赢。天子将人拢在怀中,在东方鱼肚白的直视下又抱回了寝殿。他将人放回榻上,仔细地掖好了被角,温声道:“这次是瞒着所有人来的,不能叫任何人瞧见。宫人马上就要起了,朕也要走了。”
陆银屏自被子中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眉眼比刚刚的月牙儿还要弯。“要回来接我。”
她笑眯眯地道。天子俯身在她眉心轻吻了一下。“好。”
他走出去时,李遂意已经起了,在外间候着。“陛下?”
李遂意望着他惊讶不已。天子正了正松散了衣领,轻咳一声道:“不要声张,朕马上回去。”
“不是…奴是说…”李遂意摇头,指着他腰间问,“陛下的腰带怎么没了?”
天子道:“多事。”
里头的陆银屏正要补觉,冷不丁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的腰。她摸出来一瞧——是陛下的腰带!陆银屏望着手上镶金缀玉的宽腰带,琢磨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不送去了——留着当个念想,或者哪日看佛奴不顺眼了抽他两下。思及此,她满意地将腰带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补觉了。—外间大亮,偏殿内依旧阴暗无光。自罗帐之后走出一个人。那人叹了口气,将殿门打开,笏头履跨过门口地上那小片濡湿,慢慢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