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观庭前花开花落,笑看天上云卷云舒。”
小黑吟咏了一副对联,注视着雪莉被映照得通红的俏脸蛋儿,像磁石般充满着无限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的眼睛,仿佛她成了世界上绝美的风景。他踏遍万水千山,历尽艰难险阻,费尽千辛万苦去寻找去发现梦寐以求的生命中的另一半就近在眼前,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怀里。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她揽入寂寞而温暖的怀抱,不住地吻着她的下巴、脖颈,伴随着一阵细语呢喃,宛若春风柔柔地拂过花枝。 “雪莉,我的最爱,我的心肝宝贝。”激情点燃了,一阵疯狂的热吻,使雪莉几乎透不过气来。小黑如痴如醉地在自己钟情的伴侣身上施爱,把身外的一切都抛之于九霄云外,忘却了自己躺在荒郊野外,扑倒在软垫子般的草丛中,跟销魂的可人儿抱作一团,滚在野草堆里,消磨大好青春时光。
他仿佛看到汹涌的海水刹那间漫上沙滩,猛烈地撞击着礁石;一阵和煦的长风掠过草原,拂动着生机勃勃的春草——小黑久久地沉醉在脑海中浪漫的想象空间里,思维荧屏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诗情画意,真是妙不可言。心儿仿佛幻化成了一只彩蝶,扑扇着柔软的羽翼,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中,自由自在的悠闲地飞翔,乘着原野飘来的清新的山风,带着泥土气息飞翔,飞翔...... 太阳懒洋洋的,慢慢地爬升上来,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洒遍了金光。池塘里的鸭子“嘎嘎嘎”地欢呼着,扑腾着戏水,在水面追逐着,不时俯下头潜入水中钻来钻去。牧童挥舞着竹鞭驱赶着牛儿奔跑在山脚下撒欢。“喔喔喔......”的鸡鸣声夹杂着“汪汪”的狗吠,打破了小山村的沉寂。 一位年轻的少妇带着剃光头的娃娃在校园前面的草坪上漫步,两棵枝繁叶茂的芙蓉树像撑开的大伞,绽放了朵朵鲜花,明媚的阳光映照下,闪耀着亮晶晶的光彩。那小孩子学走路的步子还不够洒脱,那洋溢着笑容的妈妈蹲在地上,轻声呼唤着“宝贝,过来!”她伸出双臂,幸福地望着孩子,等待着步履蹒跚的孩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扑入她的怀抱。
小黑俯视着山底下的一切,好羡慕那带孩子的妈妈,心里陡然升腾起一个意念——我要做爸爸! 雪莉偎依在他的怀里,微笑着,望着山谷中的村庄。绿树翠竹掩映中的低矮陈旧的房子错落有致,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朴素美,犹如一幅古旧的中国山水画。 又一个傍晚来临,放学以后,悠扬的笛声送走了夕阳,在空旷的草坪上空回响,震颤得芙蓉的花叶偶尔飘落下来,连归巢的鸟儿都站在枝头静听着小黑的独奏,附近传来响亮的鸽哨,好像是在为他伴奏。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菜地里的野山椒和山林中的枫叶。 小黑尽情地吹奏着一支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尽管没有什么人欣赏,也无人喝彩,没有表演的舞台,可他还是孤芳自赏,自得其乐,甚至觉得其乐无穷。 不一会儿,他吹奏起了自己最拿手的曲目《百鸟朝凤》。在师范学校的时候,他曾经在音乐老师的指导下,凭着一支长笛走向学校的文艺晚会的舞台,走向全省的文艺汇演,并获得了一等奖。 雪莉听到他吹出了各种鸟叫的声音,心生好奇,从小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把口琴,优美的旋律从她嘴里飞了出来,飘荡在芳草地的上空,引得村里的小朋友不约而同地纷至沓来。 雪莉刚洗过澡,换上了一套彩裙,远远看去,像孔雀开屏一般漂亮、迷人;近看,像少数民族姑娘一般优雅从容。突然,她停止了吹奏,闻声起舞。随着小黑放下短笛,重新拉奏出二胡乐曲的旋律,她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舞姿是那么优美而洒脱自如。 村子里的一群小孩子停住了刚才捉迷藏做游戏的活动,嬉笑着,追逐着跑过来。孩子们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像是被谁无声地指挥似的,“哗哗......”的掌声与欢呼声响成一片,“噢——跳舞喽!好开心哟!”小黑乘兴放下了二胡,快步来到雪莉面前,轻轻地拉着她的手,陪她跳起舞来。 没有七彩的灯,没有醉人的酒,也没有激荡人心的乐曲伴奏,然而他的心中却在不断地演绎着壮丽的《青春之歌》和美妙的《生命之歌》。他俩配合得十分默契,步调是那么和谐、轻松。在这人生的大舞台上,他们迈开步伐,跳起了欢乐的舞蹈,幸福的舞蹈,自由的舞蹈。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精神的畅快更令人值得回味的呢?在金钱、物质无法交换与抵达到的地方,必定有人的灵魂、情感的载体和寄托,那里有一颗孤独、寂寞的心,在呼唤,在呐喊,在滴血...... 清风明月相伴,碧树翠竹相依。大自然的造化,极其容易让人引发对自身精神家园的追寻与回忆。小黑想,这是人类共有的更古不变的情怀吧!从远古时代尚存兽性的原始人来自大自然,进化到头脑发达的充满人性的现代人,谁不在寻找心灵得以诗意栖居的港湾呢?谁不在觅求寄托感情的精神支柱、动力和家园呢?谁愿意孤独、忧伤的灵魂像无根的浮萍,任凭生活的风浪乍起,随波逐流,随处漂泊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孩子们在父母家长亲热的呼唤声中纷纷回家去了。小黑和雪莉漫步来到藏龙湖畔。静静的湖面水平如镜。青山环抱着湖水,沉默无语;湖水偎依着青山,寂静无声。周围的一切显得格外清幽。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辰,悄悄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 小黑牵着雪莉的手,指着藏龙湖,深情地说:“小莉,在我人生最灰暗、最迷茫、最阴晦的一段时期,最艰难、最落魄、最困苦的日子里,有我生命中的爱人相依相伴,同甘苦,共患难,这份情谊是多么真挚、深沉、厚重啊!哪怕就是这藏龙湖的水干了,在卧虎岭的巨石崩裂了,我对你的爱也不会改变。”
“蠢男人,别傻了,又发誓言,干嘛呢?我拖着这副病体,顶多再活几年就会离开你了。到时候,你埋了我这个‘病坨子’,就再找一个相好的得了,说不定,你的‘老感情’还在等着你呢!”
“哦,樱子!”
这时,小黑的心弦不由得震颤了一下,不知他的“试验田”里“栽种”的“苗苗”有了动静没有。他心里一惊,低头思量了一会儿——樱子的身材和气质还是不如雪莉高雅、俊秀,更具有超凡脱俗的天生丽质,连忙喋喋不休地劝慰道:
“不会的,你不会那么快就死的。雪莉,我不能没有你。失去了你,我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你跟我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像模像样的好好地吃上一顿大餐,舒舒服服地享受一顿美餐,我真是心中有愧,难为你了,真是对不起!更何况,我还要带你去坐飞机哩!”“小黑,你跟我不同,你是个难得的天才,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要争气一点,活出人样来,我真心希望你写出好作品来,能改变你的命运,给你带来新生。”
雪莉的嗓音虽暗哑却十分坚定有力,直击小黑的灵魂。
她伤感地说着话。一片柿树叶子飘落下来,掉在她的鞋尖上。 “我只是快要枯萎的花了,只可惜还一直没有挂果。”天空中半边月亮升起来了,淡淡的银色的光芒泻洒在清亮的湖水中。月影与周围青山上的花草树木倒映水中,交融在一起,仿佛情人含情脉脉的眼神,显得格外动人。 趁着朦胧月色,小黑提起一桶井水往回走,雪莉端起一篮子刚清洗过的青菜,笑眯眯地伸出手来,跟他一同抬起水桶穿过那片茂密的竹林,踏着竹叶交织在地面的图案,并肩向梦幻般的小屋走去。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小杜鹃,小杜鹃,我们请你唱支歌......”小黑弹奏着村长刚从中心完小代领回来的新风琴,亢奋地边弹边唱,教孩子们学唱儿童歌曲。 孩子们愉快地唱起歌来,歌声响彻校园,在教室里久久地回荡。 雪莉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也搬来一只小凳,坐在学生中间,一起跟孩子们唱起歌来,像个大孩子似的,天真得让小黑觉得好笑。 接着,小黑当起了导演,组织安排学生表演了《三个小和尚》的小品节目和《掀起你的盖头来》的歌剧,让雪莉捧腹大笑。在欢快的气氛,小黑敲响了下课和放早学的钟声,孩子们鱼贯而出,陆续离开了学校。 小黑回到宿舍,看到桌子上孩子们捎带来的玉米棒儿和梨子,感受到山民们淳朴的敬师情意,更坚定了安贫乐教、扎根山村培育祖国的花朵的信念。 他抬头望向窗外,空旷而幽静的山谷中,偶尔有一只雄鹰在高空中搏击风浪,盘旋、奋飞。他得知老鹰的家在湖对面的“鹰岩”——那是悬崖绝壁上人迹罕至的一个大岩洞。他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时代与小池、小禾、“刘文彩”等小伙伴一起放牧牛儿的生活情景。那时的他思想多么纯洁呀! 他久久地望着老鹰迎风翱翔,内心又浮躁不安地涨涌起腾飞起来直上青云的强烈意愿,恨不得马上插翅高翔,飞向理想的天空。 穿过竹林掩映的小路,踏过校园前面一片开阔的芳草地,小黑挑着一担井水,“吱悠吱悠”地晃荡着,回到小屋。 雪莉正在做手工,只见她把塑料带子剪了又剪。小黑放下水桶,微笑着向桌旁靠拢过来,亲切地说:“小莉,你在干点什么?”
“你瞧!我做的像什么?”
雪莉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哦,是对虾,做得真好,活灵活现的。”小黑凑近她身边,看见桌上已经摆着一只完整的虾子,另一只快要成型了。“哟!我的小乖乖,你真是心灵手巧。”
“别夸我。”
雪莉晃动了一下脑后的双辫子,“你知道吗?小黑,听说对虾这种小东西......”雪莉打住了,似乎话到喉咙边又咽了下去。
这时,小黑突然想起了自己好像在哪一本杂志上阅读过的文字:“对虾是最懂感情的小精灵,一生成双结对,永不分离,就像鸳鸯一样,若是哪一只鸳鸯先去世了,另一只鸳鸯会整天哭泣哀嚎着,直到离世。”于是,小黑喜悦地凑到雪莉耳边,轻轻地说:“小莉,我情愿跟你一起化作一对快活自由的小虾或者一对鸳鸯,同生共死,永不离弃。”
“嘘——别把‘死’字挂在嘴边,好不吉利的。”
雪莉高兴地举起手里的小玩意儿,得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做好了,我的如意郎君,送给你吧!这是你今年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喜不喜欢?”
小黑双手接过来,仿佛捧住了沉甸甸的贵重的宝贝儿似的,这凝结着雪莉的心血和创意的礼品,让他感觉无比珍贵。他霎时发现雪莉眼中往常隐藏着的淡淡的哀愁消失了,晶莹透亮的眼眸里闪亮着兴奋的奇异的光芒。 小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亲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她甜蜜地微微半闭着双眼。 “哦,雪莉,我永远的小对虾,我拿什么来爱你才好呢?”
小黑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给我一个温暖、安稳的家就行了,这是女人最大的心愿。”雪莉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不用心里不安,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了。”
小黑找了个空玻璃瓶,把对虾放了进去,委婉地说:“让我给这一双小情侣安个家吧!我要好好地珍藏这宝贝。”
雪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一边拿起锅子淘米,一边回过头来说: “阿蒙,我们要是有一部录音机把你的话录下来,再过几十年,等我们变老了,再放出来听听,可好玩了。”
小黑端坐在桌前,扯过一张白纸,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倾注心血,画好了对虾,又回味无穷地在纸面上添了一行字:“水晶之恋——田乌蒙何雪莉爱如对虾,永不离弃。”
小黑刚想把自己墨迹未干的得意之作回赠给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她到隔壁幽暗的小屋子里烧火做饭去了。小黑先后拿起毛笔、墨盘、白纸、墨汁和废旧的报纸走进教室里去,在靠里屋最近的一张课桌前坐下来,不时地抬头望了望爱人。斜阳透过安放有红五角星的圆形的窗口的空隙投射进几缕阳光,照在他的头上。雪莉也偶尔透过门口看过来,闪亮的目光与他扑闪扑闪的视线交汇、碰撞出心灵的火花。小黑挥笔运气,在大白纸上练习书法。 炊烟袅袅,随着微风徐徐伸向半空,烟雾从窗棂和瓦片的缝隙间钻出来,迎风飘荡,转瞬消逝。雪莉往三块倒竖的砖头支撑起的炉子里添了一把毛柴,火焰熊熊燃烧着,仿佛酒吧里的舞女轻歌曼舞,醉生梦死的姿态。有时,她盯着他伏案疾书的身影默默地出了神,忘了烧火。不一会儿,火苗熄灭了,她才回过神来,抓起一把茅草往炉子里添。 忽然,“轰隆——”的一声巨响,山上放炮炸裂石头的声音闪电般袭来,碎石从天而降,落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哎哟!”
雪莉惊叫一声,小黑赶忙扔下笔,跑到她身前,半蹲着身子,看见她的手指被毛柴堆里的荆棘刺伤了。小黑赶紧握住她的纤纤玉手,轻抚了一下带有血痕的伤口,张嘴对着吹了又吹,还吮吸了一下,好减轻她的疼痛。
炉子里的柴草还没燃烧起来,冒出一股股灰黑色的浓烟来,呛得人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雪莉一面用棍子拨弄了炉子里的柴草,一面念叨着,像是在念儿歌,又像是在唱童谣:烟子烟,朝那边,你要上天做神仙;烟子烟,不熏我,我是地上的花朵...... 小黑望着爱妻蹲在地上揉了一下湿润的闪着泪光的眼睛,心疼地说:“我来烧火吧!看,你的脸上弄脏了,手也弄疼了。”雪莉灿然一笑,汗水和泪光辉映着燃起的火光,闪耀着勤劳和朴实无华的魅力,令人恶心的舞女形象在这里找不到踪影,完全消失了,像远逝的滚滚烟雾,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