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不由得联想起自己在崎岖不平的文学道路上艰难求索奋进的情景,内心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增强了思想动力,情不自禁地舒展开眉头,笑了。
秋阳高照,金风送爽,桂花飘香,山谷中的鸭子“嘎嘎嘎”地叫得更慌了。小黑望着明净的湖水,秀丽的山冈,湛蓝的晴空,柔软的白云,觉得周围的世界变得更美了,天更蓝,水更绿了,山更青了。他真想引吭高歌一曲,来表达他盈满心湖的快慰。 突然,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小黑蓦然回头一看,惊呆了——原来是樱子赶来,拿起照相机偷拍了一个镜头。 “哇!好浪漫的一对情侣啊!风流才子俏娇娃,骑着黑马把桥跨。”樱子赞叹着,鼓起掌来。“你俩躲到这荒山野岭里面,倒也逍遥自在。”
那马儿一惊,抬起前蹄,仰天一跃,雪莉和小黑从马背上摔下来,跌倒在松软的湖滩上。 樱子抓紧时机又抢拍了落身下马那一瞬间的镜头并叫道:“妙啊,真妙,实在是妙!”
“疯丫头,你跑到这儿来幸灾乐祸干什么?”
小黑站起来,劈头盖脸地喝问道。
“恭喜你新婚愉快,我是特地赶来讨喜糖吃的。”樱子大方热情开朗地说,“顺便带了一件礼物,放在你们的房间里了。祝贺你俩早生贵子,幸福美满!”
“我们已经结婚大半年了,可以算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新婚啊!”
小黑冷冷地回了话,唯恐雪莉怪罪下来,怀疑他有不轨行为。
“前些日子你不是‘久别胜新婚’吗?那就庆祝你夫妻团圆吧!嫂子,肯不肯接待我啊?”樱子伶牙俐嘴,施展唇枪舌剑攻来,让小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狼狈得哑然陪着笑脸。
“好吧,欢迎你,小妹妹!”雪莉瞪了樱子一眼,再转向小黑,示意他以礼相待。“我先回去泡茶做饭,你俩聊聊吧!”
雪莉迈开大步,朝小学堂的方向走去。待她走远了,小黑才紧盯着樱子,又气又恨,想亲近她却又不敢靠近,只好生硬地干巴巴的,气冲冲地对着她吼起来。 “你跑到这里来搅和什么嘛?野妹子,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实话告诉你吧,我对你没兴趣了,我跟你不来电了,我只不过是口渴了的时候想跟你玩玩,解解渴而已。请走远点儿,越远越好,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你。大塘谷没人欢迎你。”
樱子愣着一动不动,眼眶里挤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一副可怜的酸楚相也引起了小黑的怜悯之情。小黑回想起“玫瑰”向她含蓄地要钱的情景,不禁同情地开古道: “干嘛呢?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呢?想要钱却也不好意思伸手,是不是?谢大小姐,你尽管说好了,要多少?别怕丢面子。”
“请你放尊重点,别羞辱我的人格,我不是那种随便给几个小钱就跟人家上床的女人。”
樱子厉声回击,指着他的鼻梁呵斥道,“难道我来吃你几颗喜糖的小小心愿都不能满足吗?算我来错了,我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找到你,只是为了告诉你——风流情种,你在所谓的‘实验田’里无意撒下的种子已经在开始生根发芽了。你不是孬种!你有种!”
“啊——”小黑震惊得眼镜都差点掉落下来,刚想向樱子问个彻底明白,不料她却扭头变跑,像个运动员一般留着短发,跑的飞快,只留下一个背影在 小黑的世界里越去越远...... “傻妹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对不起......”小黑一边追赶一边叫唤,“哎,樱子,你等等,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我不该吼你!”
可是,樱子却一去不回头,似乎忘记了小黑的存在。 小黑呆呆地望着她奔跑时矫健的身影,回想起跟她颠弯倒凤床第狂欢的情景,回味着她刚才告知有喜的讯息,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担心她会去堕胎。 他在湖边来回踱步,往湖面打水漂,投掷进去一块碎石,激起了一层层一圈圈波纹,泛起涟漪,向四周扩散开去。 小黑把马归还了,心乱如麻地返回小屋,看见床上多了一个漂亮的布娃娃,觉得自己刚才对樱子似乎太过分了一点,回想起来觉得有点脸红。 雪莉从里屋走出来,轻声问道:“咦,她呢?”
“走了。”
小黑头也不抬,淡淡地吭了一声。
“怎么也不留住客人吃顿饭啊?大老远的来一趟多不容易呀!”雪莉走过来,轻轻地扯住他的耳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真看不出来,我这穷酸的书呆子,真长本事了,也成了‘花心萝卜’,正好我晚餐准备洗萝卜,切萝卜,炒萝卜,煮萝卜,熬萝卜,炖萝卜,我看这萝卜头的心里面发霉了没有,腐烂了没有?”
雪莉一股脑儿地把心头的怒气和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他任凭她指责也好,骂也好,只在内心里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知到底怎么办才好。 小黑心里直打鼓:倘若樱子真的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是叫她堕胎还是该保留龙种呢?有可能就那么一次泄欲就碰巧撞上吗?我跟雪莉千百次的施爱,怎么就都没有反应呢? 小黑有点怀疑事实的真相,决定找个机会去会见樱子,证实一番。要是她真有了他的骨血,他该如何向雪莉交代呢?雪莉为什么迟迟不能怀孕呢?到底是她不行还是自己无能呢? 他的脑海里打满了一连串的问号,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内心再也难以平静下来。小黑为自己醉酒之后的一次糊涂深深地自责不安,追悔不已,可是,俗话讲,“世上没有后悔药”,再怎么追悔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整个晚上,雪莉都对他置之不理,冷若冰霜,不愿跟他共枕,单独各睡一头,也不准他触碰。 小黑这才认真反思自己的行为,给她带来了心灵上的伤害,认识到自己的灵魂肮脏、丑陋、粗俗、低贱的另一面。他惩罚自己到露天水井边去进行冷水浴,想冲洗干净心里沾染的污点,彻底地清洁、去除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杂念与邪念。 直到第二天醒过来,雪莉才重新躺到他身边,劝告他,“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不记隔夜仇。”
她与他和好如初,把不顺心的不如意的想法似乎全忘掉了。小黑不由得引用雨果的名言来宽慰两人的心:“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浩瀚的是人的心灵。”
宽容与饶恕对方的错误和缺陷,让小黑深深地感受到人性的真正的美丽,体会到“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这句话的内涵,他的心越发跟雪莉的心贴近了。他更加爱恋她了,不只是喜欢她的美色,享受和她在一起带来的欢乐,而是发自内心地体验到一种人格的魅力,真心诚意地深爱着对方比什么都重要。 小黑望向山的那一边,仿佛看到荆棘丛中有一束带刺的玫瑰,十分诱人,恍惚间,那玫瑰变成了樱子的倩影,他伸手去采摘,不料却被它深深地扎疼了手,痛到心上,直入骨髓...... 老天爷不知是在捉弄人,还是要故意磨练人的生存意志,接连几个月的大旱,大地被晒得龟裂了,村口的露天水井断流了,湖水一天天浅下去了,这正是到湖塘里去钓鱼、捉鱼、摸田螺的大好时机。 吃过午饭,几个小孩来叫小黑他们一起出去游玩。小黑和雪莉都高兴地答应了。来到湖边,他把自己的小纸船放进水里,任凭它自由地随风漂荡。雪莉也做了一艘小轮船,放到水面,在阳光照耀下一晃一晃地漂啊漂...... 雪莉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短裙,头发扎束在脑后,清亮的湖水刚好没过膝盖,小黑穿着一套紫色的短衣裤,围着雪莉转来转去,唱着自行改编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遥远的大塘谷,有一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午后的太阳光火辣辣地照射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几个调皮的小男孩在藏龙湖对面垂柳依依的岸边玩“藏猫猫”游戏,打水仗的时候,飞溅起来的水花,闪耀出明亮的光芒。 雪莉的长发盘起像耸起一座富士山,银质的蝴蝶结发夹,在阳光映照下显得十分漂亮。她偶尔惊喜地朝小黑微笑一下,柔声细气地说:“小黑,我又捡到一个好大的田螺。”
孩子们的欢呼声也此起彼落:“嘿嘿,我又摸到一个田螺了!”
随后,他们纷纷扔进漂浮在水面的脸盆里。小黑揣着一点感激的心情望着天真可爱的山里娃娃。他们身上的淳朴天性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小黑心疼地望着雪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亲切地说:“你瞧!小莉,‘秋老虎’把你给晒黑了。”
雪莉开心地笑了:“黑皮肤不是代表健康吗?这是你喜欢挂在嘴边的话。我就要晒黑了,跟你合并‘同类项’,看有多难看。”
“那你做个黑妹子,成了‘黑美人’西瓜那样,又解渴,又可口,又甜,可好吃了。”
小黑笑哈哈地说,爽朗的笑声震得天上的云朵都游弋不定,不知飘向哪里。
“你是一条鱼,我就是你需要的水,鱼离不开水,又要在水里游来游去,你说我这个比方妥不妥当。”雪莉望着湖水里的鱼儿,乐滋滋地跟他开玩笑。
“轰咚隆——”突然,不到半里路远的石山上传来震耳欲聋的放炮声。几块炸碎的小石头从半空中飞过来,掉落在湖面,刚才激起的一阵阵回音,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地回响。 雪莉刚把绣着荷花的手绢浸湿,拧干了,戴在头上想凉爽一下,不要被这意外突袭的爆炸声震撼得从头上掉落下来。 “哇!好险!”雪莉的手颤抖了一下,脑袋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俯身弯腰拾起浮在水面上的“荷花”手绢,轻轻地擦了一把汗,吁喘了一口大气,“噢!我还以为地震了哩!真吓死人了。”小黑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石山上炸碎的小石头,天女散花般在山脚下降落下来,然后,转过头来,盯着雪莉的脸,认真地说: “雪莉,别怕!只要有我在,哪怕山崩地裂,藏龙湖干,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这个女神的。”
“真的吗?别哄我开心了。我怕被你的甜言蜜语灌醉了,就只好让你随心所欲了。”
小黑猜想她说这一番话时,心里一定激起了感情的波澜,就像湖水中投入了一块大石头,荡漾起滚滚细浪。 “我可以对天发誓,请太阳作证。”
小黑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请你相信我。”
“你瞧,你又来耍这一套把戏了。我相信你,阿蒙——文曲星,有你这一番话就够了。真的,我不想再在生活中演戏了。”
孩子们纷纷从远处聚拢来,促使小黑打住了绵绵情话,不好再说出口了。他们热情地伸出友谊之手,把刚才自己的劳动果实毫无保留地放进盆子里。不到一个钟头,整个盆子里装满了田螺与河蚌。 一个叫阿敏的小女孩十分懂事、在行,对小黑诚心诚意地说:“老师,你那么辛苦地教我们,我们天天都帮你捡田螺、钓鱼,以后还帮你到山上去打柴,采蘑菇,摘竹笋,掰蕨菜,好不好?”
小黑非常高兴地回答道:“感谢你们无私的真心对我好,帮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改善生活,我会永远记得你们这群大山的儿女,记得父老乡亲们的。”
小黑拿出口哨吹了几声:“嘘——嘘......” 孩子们像接到命令的士兵似的,陆续向山村小学奔去。小黑跟雪莉提起鱼钩,收拾劳动工具,满载而归,心里由衷的喜悦不已。 一晃已经二十几年过去了,在云端之上的小黑,眼前浮现出那山那湖那人,那些中午下水摸田螺和钓鱼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时地浮现在眼前。雪莉的倩影永远地定格在小黑脑海里的思维荧屏上,一片蔚蓝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骄阳、青山、碧树、芳草,倒映着雪莉弯腰拾起水产品的身姿...... 也许直到永久的未来,就是溘然遗憾地告别人世间之际,瞑目前的那一刻,小黑心灵的窗口上依然会烙印着雪莉站在湖水中朝他微笑着打情骂俏的情形。无论再过多少年,小黑都始终无法忘掉那种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生活情趣,尽管清贫,却能自由自在地随意洒脱地活着。 飞到天上在云中穿行的小黑,心灵深处不禁对前妻、知音——雪莉,生命中的挚爱,发出热切的呼唤: “雪莉,亲爱的小莉,美人蕉,荷花,梦中情人,老婆......你在天国还好吗?”
他对天空呼唤,蓝天白云太阳依旧沉默无语,没有回答,只有鲸的尾部般的机翼划过七彩祥云;他对大地呼唤,青山绿水芳草连天碧树葱茏,依然寂静无声,耳畔萦绕的是飞机发出的低吟声。 天空中鸿雁飞过,燕儿归去来兮,我的红颜知己哟,为何咫尺天涯,魂断缘尽?谁知我心?谁知我痛? 小黑沉吟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把酒话桑麻......待到山花浪漫时,她在丛中笑......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品味着诗中的意境,聊以自慰,真可谓“而今尝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往昔他所眷恋的绝世卓然独立的荷花变成了荒凉山坡上的野菊花,让他痛不欲生,欲哭无泪,相思欲断肠,实在是忘不了,放在心上搁不下,抛不掉...... 他的灵魂空荡荡的,笔底下奔涌而出的文字流淌着他的真情他的心血,倾诉着他的心声,他的衷肠,让他在一次次的痛过哭过之后,清醒地心疼地真切感受到:我还活着,我醉透了,然而我不能再麻木自己。 在哭过,流泪过后,他开始执笔写作长篇小说《巴尔扎克与荷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