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生早便停下手中药杵,竖着耳朵在那偷听,闻言忙出来:“先生。”
徐堂道:“送客。”
刘宜真恼道:“徐大夫,送客是何意,这杂云苑是侯府的吧,你是侯府之主?”
徐堂冷笑:“表小姐,您这话可真毒,不过寻常迎客送客的等闲事,你上来便给我扣一顶侯府之主的高帽,用心险恶。”
刘宜真一下起身,瞪大眼眸:“你竟敢如此说我!徐堂!我贵为尚书之女,我父亲乃朝中重臣,我刘家世代簪缨,百年门户,我自幼习礼识仪,京兆中无人不夸我良行贤范!你一个小小郎中,开口便辱损我名声!你可恶至极!”
郭萍等姑婆纷纷上前,怒斥:“徐堂,你放肆!”
一个仆妇道:“小姐,我这便去请方老太君!”
徐堂道:“你速去,马不停蹄地去,赶紧将方老太君请来,将府中能主事的所有人都请来。待她们来后,徐某便问问她们,还有谁的鼻子能闻到我这药堂里有浅清籁!”
刘宜真和刘宜宁一愣。徐堂看着她们:“徐某还要再问问,为什么大姑奶奶的采莲苑要传我和二少奶奶私通!你们今日到此是什么目的,居心何在?”
宋青躲在里屋,竖起大拇指:“绝了!这俩姑娘真是自作聪明,徐堂可是半生都在江湖上打滚的,她们惹谁不好,竟敢惹徐堂这狠角。”
刘氏姐妹舔了下干燥的唇瓣,被徐堂这忽然大开的气势吓住。郭萍站出来:“徐大夫,什么私通?我们没人说过你和二少奶奶私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宜宁反应过来,叫道:“对啊,我们谁说过你和二少奶奶私通,哦~~~!徐堂,你不打自招!”
徐堂看向刚才说话的仆妇:“你怎么还立在这?你不是要去唤方老太君的吗?你倒是快去!”
刘宜真怒道:“徐堂大胆,她是我的人,你一个草芥郎中,你在这使唤谁?”
“是是是,”徐堂道,“徐某这便使唤能使唤得动的人。”
他看向立在那边的松生:“松生,你且去将老太君和夫人都请来,再去采莲苑随意揪个小丫鬟过来,她们矢口否认得事,我有办法让那小丫鬟当着老太君和夫人的面都道出原委。”
“是!”
松生应声,转身便走。刘宜真和刘宜宁瞬息瞪大眼睛,刘宜真叫道:“抓住他!”
郭萍等几个仆妇立即冲去,拉住松生。松生拔腿就跑,几个手脚利索,干惯粗活的仆妇们扑上来,在前院将他一把按住。刘宜真转头看向徐堂,气得发抖。眼前这大夫,四十左右的岁数,刚才还文质彬彬,气质儒雅,转头便翻脸,偏生他这气质谈吐,是最让刘宜真招架不住的那一类。这类气质,就像是她父亲在官场上遇到的那些对手,你难掂对方有多大的魄力,就怕他们真敢破釜沉舟,什么事都做得出。宋青看向夏岸风,嘿嘿道:“将军,你说我们此刻若忽然出去,会不会给这两个小姑娘又上一帖猛药啊?”
夏岸风侧眸看他,宋青做好被他冷冷扫一眼的准备,孰料,夏岸风淡淡道:“那你去吧。”
宋青“欸?”
了声,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刚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说说,好玩罢了,毕竟平日这类事,夏岸风从来不会管,连投去一个正眼都嫌累。夏岸风黑眸微敛,目光深刻清湛,他一字未说,但宋青知道,将军在催他。这是,玩真的?!堂内,松生被几个仆妇押回来。刘宜真看着松生捂着被摔疼了的胳膊从地上爬起,她满心困惑,为何今日这局面怎么和她所想得完全不同,以及,她要怎么收尾。对,派人去找母亲过来,这样的局面,只有母亲镇得住。就在刘宜真转头,预备让郭萍去喊苏东蓉来时,她对面二十步外的帘子一动,被人从里面掀开了。堂内所有人都朝望去,除了徐堂。徐堂负手立着,气势汹汹,唇角却因这动静而扬起了一抹微不可见地笑。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夏岸风背影清瘦高大,带着一股年轻人独有的单薄和英锐,背对着徐堂而坐。与徐堂脸上得逞的笑完全不同,夏岸风俊美冷冽的面容浮起一丝不悦。这股不悦,来自于他对自己刚才失控的不满。宋青抬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浮夸的哈欠,而后一脸迷茫地看着堂内的女人们。刘宜真和刘宜宁的目光正在打量他,尤其是他身上那身劲装干练的灰衫。这灰衫,是大表哥尤为看重的那名贵客的随从所穿……“哟,热闹啊。”
宋青咧开一抹阳光笑容。徐堂回过身去,微笑道:“宋少侠,睡了一觉,身体感觉如何了?”
宋青笑道:“不错不错!徐大夫这一手针灸之术,委实厉害!就是没睡饱,你们这吵吵闹闹的,是做什么呀?”
刘宜真快透不过气了,刚才已掂不清徐堂的轻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而那位大表哥能放下一切去招待的贵客,她更不知其深浅来历。徐堂直道:“这两位京城来得大小姐,乃刘慕秋刘尚书之女。”
宋青拖着尾音“哦”了声,道:“礼部尚书啊。”
这轻慢中带着点不屑的语气,浑然不像那些升斗小民遇见了尚书这样的大官该有的语气。以及他这模样,也压根不准备同她们请好。刘宜真打量宋青的目光不由又变深几分,心中更加不安。徐堂道:“可不,是挺有礼的。”
“徐堂!”
刘宜宁忍无可忍,低声叫道。宋青道:“哎,徐大夫,我方才听到什么浅清籁,那是什么?”
刘宜真怒道:“随口一提的香料罢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去伺候你家主子吗?”
徐堂道:“这浅清籁,是一味极其珍稀的香料,乃我们侯爷生前最为喜爱的香料之一,不过他自己不舍得用,大多数都给了我们二少奶奶。但妙就妙在,这两位尚书千金先起谣诼在前,说我和那双腿不便的二少奶奶私通。后又跑来我这药堂胡言乱语,说闻到了浅清籁。哎,也不知她们是何用意呢。”
“哦~~~!”
宋青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将尾音拖得极长,并意味颇深地看向刘宜真和刘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