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一个杨柳清风，吹面不寒的午后，窗外的紫红色非洲菊开得明媚而欢乐。我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香妃”的咖啡很正宗，喝过之后唇齿留香。“清平，你的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周彤坐在我对面，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嗯，等看完这本，就差不多了，全在这儿了。”
我合上费雪的《利息理论》，用手指轻轻敲敲脑袋。“你可真沉得住气，论文搞定还要实习写实习报告——哎，你说……”周彤抿嘴一笑，“你在这儿费什么神写什么论文啊，你这等人品，往金融大楼那儿一站……连鬼都能瞧上你，还怕没有哪个富豪什么的甩你几张卡随便刷……”“‘小不点’儿，咖啡甜点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我瞪她一眼。她知道提水鬼的事儿犯了我的忌讳，缩缩脖子，又凑近我跟前：“我知道你不爱提他，哎，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说……以前你们每天晚上那个……你就没再想过？”
“你还喝不喝，不喝我们走人了。”
这家伙今天怎么了，越说还越来劲了。“哎哎哎，别，我这不是好奇嘛。行行，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是真的真的灰常想知道——跟鬼啪啪啪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哈哈！”
这小妮子故意惹我。我抄起书想砸她，不远处的服务生朝我们看过来。“想知道是么？来，姐告诉你，”我示意她凑近，压低声音，“等哪天啊，你跟你男票一起滚床单的时候，让他把你的手捆起来，哦，当然，是那种固定起来碰不到他的捆法。然后呢，把你的眼睛蒙起来，接着呢，把你的耳朵堵起来，耳朵不堵也行，把他的嘴塞住，鼻子也得捏住，总之，你不能听见他的一点声音，甚至，一声呼吸也不行。然后，随便他怎么玩儿，舔你，吻你，咬你……戳死你！你可以说，你可以喊，但是，喊破天也没人理你，天天如此，几个月后——试想一下，如果那个人是虫子，你会是什么感觉？”
说完我笑了。周彤早听得面红耳赤，听到我故意大声说“戳死你”的时候还咽了下口水，噢，这个花痴闷骚思春的丫头。“等等，你说‘虫子’，什么虫子？”
周彤佯装不解。哼，在我跟前还装，我白了她一眼。“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笑得很龊。“银角花鹿动了凡心，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倒真不知道。”
“呵呵……就他上次冲到你家里，摔你酒柜那次，哇！简直帅爆了。”
周彤一脸崇拜。“姐姐，我那么大损失，你还觉得帅？别说你已经对他下手了吧。”
“反正你说你们俩很纯洁的，那我出手应该也没事吧。至于酒嘛——哎，你要想有，那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嗯？”
她挤眉弄眼瞄向我的脖子，“你就把它摘下来一次，从了他吧。好怀念我们一起潇洒的日子喔。堕落吧，女神，我好想再去一次北海道，不，我们去希腊，去普罗旺斯……”她编台词一样，晃着我的胳膊，还作势伸手来掏我的护身符，我们俩嬉笑着拉扯着出了咖啡店。周彤不知道，我确实曾经有过把护身符取下来的念头。刚开始，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总是捏着护身符，草木皆兵。有时候只是一点风声树影，我都以为是他来了。后来，又总是梦见他，那张魅惑的脸，从目无表情到怒目相视，那复杂的眼神一次次凝视着我，直到我醒来。再后来，就是一夜一夜寂静的煎熬，原来是夜夜被撩起被霸占，现在却是焚身的欲、火空对床头的清冷。水鬼，火苗，道观，水精球……这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发生过却猛得从我身上抽离，去得干干净净。只有这枚红褐色的护身符，时时刻刻地提醒我，那不是一场梦。我想把它取下来，验证一下，可验证什么呢？过后呢？又该如何？想起妈妈的话，我忍了一次又一次。更让我不敢取下验证的，还有那遥远的声音……论文答辩结束后，课业就算完全结束了，再有三个月的实习期，然后是拍毕业照，最后，大家将各奔东西，各赴前程。大学生艺术展演也近在咫尺，周彤为了给自己的大学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跟剧社的人又一起投入了排练中。我则抓紧时间寻找实习单位，希望在毕业前就能敲定最后工作的地方。“班花，班花，给你看这个！”
周彤捧着手机给我翻看一条招聘信息，“你看，这招聘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总务办公室商务助理若干名，招应届商科类专业毕业生，优秀学生代表优先，女，身高165以上……你看，你是绝对有优势哦，这身高要求，我就算了，我只能去我妈给介绍的单位混混了，去不了。”
“你别寒碜我们外地人了，你妈给你介绍的单位多好，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看这条件，今年毕业的商科毕业生多了去了，而且上面也没写什么学历的应届生，开得薪水条件又那么诱、惑人，只怕研究生的也会去应聘，到时候肯定又是百来号人抢一个，抢不抢得上还真得靠运气。”
我倒不是安慰她，市真心话。现在这社会，学历，背景，性别，身高，相貌……凡是能被定义为条件的，一旦是你的弱项，就有可能让你被歧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代表我们商学院金融专业高材生杀进去鄙视下他们。”
那是当然，这也是我找到现在，给的薪水最高的一家公司——ADM金融贸易公司。投过简历后的几天，有人通知我去面试。我已经面试过36家公司，有落选也有选中的，我还没有最终敲定，总觉的不是很满意。有的是自己没经验，投了不靠谱的公司，有的是歧视实习生，给的薪水几乎为零，有的明明是招实习生却嫌你没毕业证不给你正式的培训，当然也有自己胜任不了的。不管怎么样，我算是积累了足够的面试经验，信心十足地来对付ADM的面试。ADM公司离学校有段距离，出了地铁还要转趟公交。地铁站出口离我要乘的公交车站很近，穿过一条街巷就是。周六的小街巷很是热闹，虽然是条破旧的小巷子，知名度却很高。我正站在一家小店里买饮料，一个穿黄色衬衣的人从我身边飞快地跑过，把我蹭了一个趔趄。我正皱眉要喊他，却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围着，一片白雾蒙蒙的。店主和我还有旁边的几个人都翘首张望，走近一看，却见一个穿黄色衣服的人拿着灭火器，旁边是一个倒在地上的煤气罐。“哦呦，幸亏有他，要不然我的店里就要爆炸了。”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不到的中年妇女，一脸的惊魂未定，指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大叔。大叔不好意思地笑笑，紧张过后脸涨得通红，他指着旁边那位身穿黄色衬衣的男子：“要不是他及时拿来了灭火器，我就是把这个煤气罐拖出来也没用啊。”
大家都一个劲地夸他们俩，要不是中年男子冒死从小餐馆拖出着火的煤气罐，要不是黄衣男子及时灭了火，煤气罐爆炸，不知有多少人遭殃。那黄衣人就是刚才撞我的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燃烧的煤气罐的，总之，他的举动让我对他顿时有了好感，刚才差点撞倒我也就根本不算什么了。“方清平，轮到你了，请跟我进来。”
这会儿，我正坐在椅子上回想之前的一幕，ADM公司的人事部工作人员，打断了我的思路，叫我进去面试。等了一个半小时，终于轮到我了。我早填好了表格，通过了笔试测试，就等总经理面试了。搞不懂，招聘一个商务助理，需要总经理亲自面试？会是全英文面试吗？如果对方是老外，只要不是香水太浓就OK。我之前有过一次面试，那老外就是涂了不知什么牌子的香水，害我面试完用光了一包纸巾擦眼泪鼻涕。“你好，请坐。”
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竟然是那个灭火的黄衣男子。这个时候我才仔细地打量他。他皮肤稍黑，眉毛也很黑，眼窝有些深，有点儿混血的感觉，像是东南亚什么地方的人。他笑起来很是特别，眼睛嘴巴都弯弯的，看了就让人没烦恼的样子。我心里一下子放松起来，对一个你有好感的人自然不会太紧张。“我叫陆炯，是公司的商务总经理。我先跟你说一下我们接下来面试的情况。我们将选出15位参加我们的新人试用期培训，试用期三个月，通过试用期考核的人，就可以签公司正式的录用合同，录用为商务助理。”
听着并不复杂啊，刚才的笔试，那才真叫一个繁杂，专业知识，逻辑题，心理测试，IQ测试，EQ测试……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商务助理中我们会选出一位，由总裁亲自面试，担任总裁助理。”
总裁招助理也要从新人里面选吗？我不是太懂，常规来讲还是比较少的。“不要觉得新人胜任不了，能通过我们试用期培训的可不简单。”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因为涉及到总裁助理，所以由我来给你们面试。”
他这么说倒是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我笑笑，点点头，调整了下坐姿。等待我的将会是怎样一场面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