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瓶雪玉膏被拍卖,价值千金,如今虽然点拂阁不断在推出新品,雪玉膏的地位大不如前,但依旧是被人争相竞拍的存在。商家虽然也算是权贵之家,但是商席玉对外还挂着清流的名号,自然段了许多财路,张氏和商舒意以前的日子虽然也算滋润富贵,但是也不可能做到砸几百辆几千辆黄金去买一瓶膏药的。商席玉看着沈寒烟的伤口,心绪浮动,良久,他才开口,“寒烟你好好休息,我一定努力拿到雪玉膏。”
如果那雪玉膏价格确实离谱,他也没必要非揪着不放,沈寒烟对外的身份本就是他旧友之女,旧友既死,留下的女儿受了点苦身上有些伤疤倒也正常,说不定还能更加得男人怜爱。“是,寒烟相信商叔叔。”
沈寒烟美目垂泪,青丝散乱躺在榻上,眼里全是对商席玉的信任与依赖。商席玉被沈寒烟这样的眼神看得心热,想要掩饰自己对沈寒烟的这种异样,他低头避开沈寒烟的目光,转身往外走,“你放心,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寒烟多谢商叔叔。”
等商席玉和郎中离开,沈寒烟又看了眼跟着照顾自己的婢女们,柔声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这里不用守夜,别担心我。”
见沈寒烟自己受伤了还这么想着她们做下人的,她的贴身婢女月歌红了眼眶,她心疼的看着沈寒烟,“小姐,您自己都这样了奴婢们怎么放心的下啊。”
“傻姑娘,不过就挨了一鞭子罢了。”
沈寒烟抬手擦干净月歌的眼泪,“最多救以后留个疤,没什么大事。”
“那大小姐也太恶毒了!她原本那鞭子可是奔着您的脸来的!”
月歌气愤极了,“我看她就是嫉妒您今日一舞引得王公贵族侧目,可她自己先品行不端,我看她配那个破落户李博刚刚好!”
“住口!”
沈寒烟皱眉打断,“不可胡说,舒意嫁给李博不是她的本意,她自然心里不痛快,她原本和二皇子郎情妾意,如今二皇子对我有意,也不过是看上了我这张脸,她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小姐……”月歌不服气,“她都把您伤成这样了,您还帮着她说话。”
“好了,今日之事就不要再说了。”
沈寒烟拍了拍月歌的手,“你既然放心不下我,就在外面的榻上睡下吧,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好,奴婢服侍您安寝。”
月歌从对商舒意的怨怼情绪中脱身,帮沈寒烟放下床上的帷帐,一层一层落下直到看不见倩影。等视线里的一切变得昏暗,沈寒烟才收起一直带着的面具,她低头轻轻对着自己的伤口吹了一口气。那商舒意是真的下死手啊,打在她的手上且皮开肉绽,若真落在脸上那还得了?不过……沈寒烟眯了眯眼睛,今日商席玉的态度倒是让她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他对她的脸和身体格外在意,仿佛生怕她身上有那一块留下了疤痕。之前商席玉说要带她去赴长宁长公主的寿宴之时,沈寒烟是有些慌张的,她父亲曾经的确和商席玉是旧友,那个时候的商席玉还只是个外放的四品官,和她的父亲在一处为官。可后来,商席玉被调回京城,娶了张家女,官位越来越高,一路被妻子的母族保驾护航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而沈家却因为她父亲的贪婪,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民间怨声载道,甚至胆大包天吞下了灾年朝廷拨下来的救济款,皇帝震怒,沈家一夜之间被抄家落狱,沈家主脉满门抄斩,其余男丁流放女子充为官妓。沈寒烟能得以逃脱斩首的命运,不过是因为她娘是她爹早些年买下的扬州瘦马罢了,她娘年轻时候貌美如花,引得大夫人嫉恨非常,等她娘年老色衰,她爹再也想不起来她的时候,大夫人就把她们娘俩赶到了西屋破旧的地方住着。因为她娘曾经的妓子身份,她娘养在沈家是没有过名路的,毕竟当今狎妓乃是违反王法的,所以她作为她娘的女儿,甚至连族谱都没资格上。沈家的荣耀挥金如土和她没有关系,但是沈家的罪孽却要她一同承担。可也算因祸得福,抄家的时候,官兵也只是以为她是个家生婢女而已。沈寒烟从小便看着自己母亲整日的以泪洗面,她告诉沈寒烟,女子在这个世道存活艰难,但无论再难过,也不要沦落风尘。后来抄家,她的母亲知道全家女子要被充为官妓,用了很多办法试了各种手段,甚至把自己献了出去,终于给沈寒烟换了另一条路,把她交给了一个自己信任的嬷嬷。沈寒烟还记得她娘离开她的那天,她娘把她送到角门处,外面一个皮肤粗糙的嬷嬷等在那里,她娘的花容破碎,眼里都是不舍和担忧,可还是把她推了出去,尽可能的想要沈寒烟过得更好一点,做一个良家女子这辈子不靠卖笑为生。可她所托非人,那个嬷嬷在带她走后,第二天便把她卖给了一个人牙子,后来人牙子看她细皮嫩肉长得漂亮,一再倒卖,把她买到了江南的花船上,步了她娘的后尘,也做了扬州瘦马。当年的那段日子,痛苦黑暗的沈寒烟一想起来便浑身冰冷颤抖,卖给妈妈的女子被她分成了三批,第一批容貌绝佳,就是沈寒烟这样的人,妈妈要好好养着日后拿她搭上一个大官,拉一个过硬的靠山。而因为扬州瘦马一定要瘦,要弱柳扶风还要知情识趣,所以她要一边吃不饱一边学一些卖笑讨好的琴棋书画,那些东西和千金大小姐学的可完全不一样,她们学的,是淫词艳曲,而那些贵族,只是为了风雅。第二批稍有姿色的女子更加悲惨,她们不会被妈妈待价而沽,奇货可居的等着高价买主,而是一到十四就推出去接客,靠她们的身子赚钱,可她们在这花船上的地位却是最低的。而第三批虽然容貌不佳,但却相当命好,她们是花船上的婢女,虽然有可能会被客人看上做了花娘,但是像跟着沈寒烟这样最高级扬州瘦马的婢女地位却很高,她们不用接客,不用挨饿,没有那些不听话就扎到身上的细针。沈寒烟紧紧闭上了眼睛,她是真怕啊,如果她被人认出来了,是不是又要被送回去过那样的日子。她知道商席玉给她对外的身份都是假的,她从来没在她父亲的好友面前露过脸,她甚至连她的父亲都没怎么见过,连官府都能搞错她的身份,商席玉更不可能知道。所以商席玉把她买下来一定是别有用心的,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脸,避不开还是会被他当成一个礼物献出去。沈寒烟感觉手臂上的伤口更疼了,她一边自暴自弃的觉得如果没有挡住脸直接被毁容就好了,她便是绞发出去做了姑子也好过这样阴暗虚伪的活一世。可她被这世道束缚得太紧,从小妈妈的‘教育’逃过深刻,她把自己明码标价,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供男人玩乐的物品。既然如此,她何不主动出击,选一个地位最高的把玩者。那把龙椅,代表着的,是无上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