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故乡。这就是爵刃,我养母眼中的家,那些黑色的砖瓦和弄堂,它们都曾经深深地陪伴过她。这也是一座本是有爱的城池吗,却为何想到我的养母却让我剧烈地想哭泣,黑色的城墙上堆满死尸和黑黑的骸骨,永不瞑目的世界吗?我的心淌出模糊地颤栗,这不是我的罪吧?“谁给了黑暗,谁给了它光明,星洡,你看过爵刃家族的卷册吗?你不害怕上面有你的名字,你的养母让这座爵刃城彻底死去,你还不知道你的养母究竟是谁吗?星洡,你的命有她的一份功劳。”
他在点醒我,仿佛我就是罪人,就是我成就了黑暗之地,爵刃的死城。黑风,飞扬而起,搅动着深蓝的袍。“大隅,你的爱是殇,她若爱你,必然会与你相守,在山洞的光景里,你找过她吧,她爱你,便会让你好好的活,你来爵刃是为她而来,你就该认真找她,不是来杀我,你杀了我,也不能得到她的爱。我的养母是我的爱,无论她是谁。假如因为我,这座城沉没,那么我一定会带给它光明,偿还我的债。”
我说。他说:“没有血脉的爱吗?冰冷的星洡,会有爱?我不信。”
我没有爱吗?我的剑停滞在空中,我是个没有爱的人吧,我的眼中世界也都是黑的吧,我感到恐惧,我的心坚冷似冰吗?五维的这一世我是个孤儿。我的微微蓝的发,荡漾出微光。大隅,他的磁力线一层层勒着我的身体,我仿佛无力还击快要死去,我飘在空中,听见我的剑刃里的随从执墨说:“星洡,我的神,你不可以哭,你的爱,是无人能及的爱,你给予世界的爱,是永生永世的光,星洡,请举起你的剑,杀敌!星洡!不可以哭!我的神,请止住你的泪。”
我的泪,落在剑上,飞向空中,我用尽力气,斩断了磁力线,大隅惊惧地看着我的脸和我微微蓝的发。那是远处像是有淡淡的绿色的琴声。而近处,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孩坐在地上,他抱着骷髅,手持一盏昏黄的烛光,他无助地望着我的剑,他是我刚进城那天遇到的孩子,大隅的孩子,他杀死了自己的弟弟。我说:“我不想杀你,大隅,你的孩子你要舍弃吗?”
大隅的笑,恶毒粉碎着夜空,他说:“我只爱殇!他们是我的过去,我厌倦的过去,不爱的过去,他们是懦弱的软泥,不值得我爱。孩子吗?我没有这样的孩子,他们是悲伤的产物,殇才是我追逐的脚步。”
“父亲,你也要杀我吗?”
他的孩子,扔掉骷髅,捡起长刀。在他苍白的小脸上我看到了更深刻的恨意。“噗!——”一声。在大隅与我厮杀的专注里,他的孩子杀了他,刀扎进了大隅的胸膛,一股血飞溅而出。大隅倒在地上,意外的神情,双目像是失了明,他的血肉在风里,化为黑色。他的孩子说:“父亲,你死了,我就可以活了。殇大人说,我杀了你,我将是爵刃最伟大的王,连神秘的烨,也会成为我的附庸。父亲,我感谢你死在我的刀下。”
说完,在大隅的袍子上抹干净血迹,男孩没有看我,提着刀,飞向残垣的城墙,消失在风里。风,吹断着死去了磁力线的纤体,如死尸的纤长的黑发,迷乱在眼前,这是一个没有爱的世界,所以孤独吗?禁不住颤栗。——剑身里的执墨告诉我,他说:“星洡,你的养母是爵刃城的公主,当她决定用生命守护你时,爵刃,陷入荒废。爵刃的王也为此远走他乡,因为烨爱上了你的养母。而你的养母嫁给了拜疆,烨从此用液态的形式,隐藏着自己的身躯,你的养母叫小慈,曾经爵刃城最美的公主。”
小慈,是我的养母的名字吗?!她从不说起自己的名字,似乎在地下的乌岩城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似乎没有人当她是公主,她过着平凡的生活,尽力保护着弱小的我。儿时,她哄我入眠,她会低低地温柔地说:“星洡,你和我一样会爱上光明,等到天亮了有光的日子,记得想念我呀,星洡,快快长大吧,你会成为光束上的国,最最伟大的王。”
在她的怀中,我总是在那样深冷又黑暗的夜里,沉沉睡去,梦见七维我的家,我的冰丝的袍子,我的灿烂的冰树,我的脚下的星空和记忆里我的模糊不清的家人,在七维扑簌簌的神族的光影中,我隐匿着孤独。沿着记忆里养母讲述她的故乡的线索,我在爵刃的街上,辨别着街道,我要找到她的家,她热爱的家,她的屋舍。她说它叫厚积城,爵刃,在母亲的心里是厚积城。厚积曾是爵刃最早以前的名字,在黑暗还未来临的时代,这座城叫厚积城,黑暗久了的年代,厚积家族的族人身体肌肤里渐渐长出剑刃,这座城的名更改爵刃城,厚积家族也改成爵刃家族。黑色的城墙,一段段,掠过我的脚下,在风里,我寻找着母亲口中的世界,破败的城池,居民零星了吗,还是这就是一个不热情的城,看不到活着的人的微笑,因为黑暗吗?还是已经死去了的心灵。路,慢慢绵长起来,我在高空,云下的爵刃,如一块黑石,千疮百孔。在弯曲的废墟边上,我看到了一幢歪斜的庭院,黑石磊建的,仿佛已有数百万年,这是养母的闺阁吗?“小慈公主”娟秀的字迹在一块石栏上,雕刻着往昔。我的泪,变成了冰,飞上天际。在庭院废石的东面,我看到了倒塌的一扇门。在门内,我听到歌声,像悼念亡者的歌吟,一曲幽幽的缅怀之音,像绿色的宝石的微光,漫过凌乱不堪的室内杂物,停在一个石头箱子上。厚重的石头箱子,是灰色的纹络,全是剑痕,像是有人提前从废墟里给我特意找出来一般。我迟疑着要打开时,执墨晃动着剑刃说:“我的神,星洡,我看到了剑影,有一千多人为它丧命,我的神,星洡,你看上面的手纹,那是谁的?”
在灰尘上是一个手印,浅浅的掌纹纤弱的手指印,是位女子的,像刚刚打开过,才留下的,那么分明。绿尘,飘逸着袅袅的余光,闪过我的眼前,这是凌吗?玲珑家族少主人炽的姐姐,曾经在黄玉石的洞府,我们喝茶的那日,看到的光景。是她?来此地?凌?我听见翠绿绿的琴声,代替了歌吟,佛若一场碎碎的雪,落在寂寂然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