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见我怠慢的样子,也不恼火,反而很平静,却又坚定无比的语气说着:“在你修炼的时候,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你的脑海中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空虚,一片寂寞,一片混沌。”
“在这种时候,你还会觉得自己的家人是生命最重要的吗?”
我听着,手里动作没有停下,继续捡子,只是不知不觉中速度有些快了。“你曾经说过,修炼就是以‘我’为中心,除我之外,再无他物,除我之外,皆是虚假。”
杨青平静的说着,这里要说出来的话,她已经在脑海中思考无数次了。我深吸一口气,竟有些紧张,不过很快,我便嗤笑一声,到了如今,我怎么还会因别人所说的话而心神变化吗?她说的话,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但也只是似是而非罢了,不值一听。“张小乔,你的女人,刘雨儿,你的孩子,等等与你又牵扯的人,你都还记得吗?”
杨青问道。我情不自禁的去回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一一在眼前浮现。“你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或是开心,或是伤心,都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只是把他们当做你的道罢了,当你失去他们的时候,你痛苦的嚎啕大哭,但那不是真的痛苦,只是你觉得自己应该痛苦,于是便痛苦起来了。也许,在你听闻他们死去的那一刻时,心中甚至有那一刹没有任何的感觉,冰冷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杨青继续说着,声音轻轻的飘进我的耳中。我的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有很多人,赵雅儿,宫倩儿,道无名……他们都离我而去了。我忍不住去回忆,与他们分别的时候,我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可是那些记忆,越来越模糊了。“你说过,当一个人死去,闭上眼睛,那么相对于他的世界也就会随之死亡,相对于他的亲人朋友也会随之死亡。所以你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别人,你是一个自私的人,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因为你的道,就是只有自己活着,别人才能活着。”
杨青安安静静的说着,声音很轻,却声声传入我的耳中。我将手中的所有棋子丢在棋盘上,顿时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我抬起头看着她,说道:“说完了,就出去吧。”
杨青蹭了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双目凌厉无比的盯着我。我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她。“你回到地球必死无疑,等你死了,就算张小乔和刘雨儿都活着又如何,相对于你来说,她们不一样死了吗?”
杨青大声质问。“继续说!”
我低吼道。“上古时,炎帝所统御的土地叫做赤县;黄帝所统御的土地叫神州。黄帝打败炎帝后,统一起来的地域称作赤县神州。然,古老相传,在赤县神州之外有一个更加浩大的九州世界!”
“九州乃神灵所居住之地,乃天帝所统御之地!从古至今,自有人类以来,多少惊采绝艳震古烁今的先贤想要踏足这里都不能,而你有幸,为何不好好珍惜,却要转身而去?”
“你留下来,不但可以活下去,更可以利用这里的资源,踏上难以想象的修为境界,成为人类历史丰碑上的创世之神,你却为何就一定要转身走去那绝境死路之中?”
杨青语气铿锵,无比犀利:“地球已经死了,被那些蝼蚁害死的,他们全部死去本来就是上天的惩罚,犯罪的人,就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死刑对他们来说已经很轻了,他们的死亡根本与我们无关,并不能算是我们害死的,我们不该有任何的心里负担!新人类基地能走到这里,存活下去,是上天的怜悯与恩赐,这种恩赐,你怎么可以胡乱挥霍?”
“你要的只是自己活下去,你要的只是让自己强大,修道练气之人,要的是长生与自由,亲人子女朋友知己都是累赘,你为什么不肯抛下重担,奔向完美的新世界?抱着一堆本该被处死的人尸体,感觉很好吗?”
“放下重担,奔向新世界……”我喃喃自语。“你什么都有,说起来当然轻松。”
我抬起头,盯着杨青。哧!杨青扬起手掌,面色冷冽:“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可以亲手将肚子里的人打死,然后再去把外面的傻子杀掉!我们来到这一世,为的不是自己,是整个人族的生死存亡啊!刘云,你走到今日,难道还不明白这道理吗?”
杨青目光坚定,手掌散发着莹莹光芒,透发出可怕的力量波动,此刻她居然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亲手杀死自己的男人。她不是说笑,如果对面的人点下头,她会毫不犹豫的落下手掌。我不禁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她。“你说过,人不可能和猴子平等相处,神自然不可能与人平等相处,你会把一只猴子当做自己的爱人吗?你身为神,会把一个人当做自己的亲人吗?”
杨青嘶吼,面容狰狞。竹屋外,本来在河里摸鱼的李良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抬起头望着天,在发呆。他把杨青的吼声,全部一字不露的听到了。“青……”李良平呆滞的双目中,忽然闪过一丝锐芒,他看清楚了,在这一丝锐芒中,是过去的种种,他们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爱,一直到今天,所有的一切,他都记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良平大笑。竹屋内神情紧张激烈争锋的两个人听到着突兀传来的笑声,都是吓了一跳。两个人都向外望去,只见李良平噗通一声跳进河里,手舞足蹈的大叫大笑。他眼睛中曾经有的一丝灵动,现在全部消失了。“李良平,你都藏到今日了,这又是何必呢?”
我挺恨李良平的,但这时,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涩起来,觉得他很可怜。李良平的确之前毁掉了自己的记忆,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恢复力有多么强大,一路走来,我已经多次见到李良平眼睛中的睿智越来越多了,便知道他早有一日会彻底醒过来。龙尊死后,我对李良平的杀机便彻底按耐下来了,星宇拥有混沌宝珠,再有李良平辅之,我便彻底心安了。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已经不愿意醒过来了。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只见旁边站着的杨青眼睛中闪过疑惑之色。我没有说什么话提醒,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说出来也没有用,就不用说出口了。我站了起来,走到了屋子外面。“刘云刚刚明明被我说动,怎么现在……”杨青跟了出来,却不知道怎的,心中稳操胜券的感觉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何为浑水摸鱼?这和趁火打劫有几分相似之处,万事万物一旦产生混乱,受混乱所困者就失去了方向,迷失令心中生出恐惧,恐惧使其挣扎,挣扎使自己暴露破绽,令他人有机可趁,得渔翁之利。”
我喃喃自语着,坐在竹屋的门口,看着远处小河里正在摸鱼的李良平。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搅浑水中的鱼儿,就要被人抓住了,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把我整个人吞掉了。杨青说的话,在我看来,都是一些废话,但不知怎么的,我的心,却在发慌,不安,恐惧,迷茫。杨青迈步远去,走向李良平。我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不管真假,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要回去,不会因任何问题而止住脚步。到了此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还知道自己的心想要什么,为此我会无休止的努力奋斗”杨青脚步一顿,没有转身,声音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开口问道:“那混沌宝珠,你到底是给星宇的,还是给人族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杨青听见笑声,顿时有些恼色,猛地转过身,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你笑什么,这是非常严肃的问题,你怎么能如此轻佻的对待?人族未来的命脉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杨青啊杨青,你可真是一只迷惑人心的狐狸精,但你忘了,我可是比孙猴子还厉害的人物,我的眼睛早已经看到你那露出来的尾巴了。”
我笑道:“我不给星宇,难道给你吗?可笑之极!”
“你……”杨青脸色一僵,咬牙切齿,似乎想要破口大骂,但终究没有骂出口,目含愤愤之色,拂袖而去,走向远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沉默不语,只是眼睛定定的看着正在摸鱼的李良平。她才是对未来最迷茫的那个人,比任何人都更加迷茫,她好不容易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如今却不知道未来该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这可真是够可笑。她不想抱着李良平,抱着自己的孩子,在未来成为别人口中的事物,被剥皮抽筋。她今天明明是去浑水摸鱼的,但谁知道一跳进河里,却发现河水本来就是浑浊的,连她自己也竟失去了方向,看不清前路。原始山脉中清风送爽,这时分外的安静,但在恍惚间,杨青却觉得这里危机四伏,不知道有多少双恐怖的眼睛在暗中盯着这里。等到其他人离开后,就会迫不及待的把她撕成碎片。她抱着双臂,心中发冷,浑身止不住的有些发抖。杨青终于不再看李良平,而是看向竹屋外斜靠着门框的青年,青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脸庞,眼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偶尔会闪烁几缕霞光,好似九天上星辰在眨动一般,没有人知道青年的心里在想什么。杨青却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真毒,比毒蛇还要恶毒,你等于亲手杀死新人类基地中所有的人,你的双手染满鲜血!”
她想要说服那个人,但失败了。青年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对于她的谩骂,完全不予理睬。杨青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了,整个人瘫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很久很久之后,她的眼角忽然看到了一幕,令心中原本快要熄灭的希望之火,霎时间又着了。只见竹屋前,青年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脸上闪过一丝疲累,转身向着竹屋内走去。杨青脸色顿时一僵。但就在这时,那青年脚步一顿,居然又转过身,向着她走了过来。杨青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像是擂鼓一样,心中惊喜无比:“难道,他愿意放弃自己的女人与孩子,留下来,留在这里,生生世世的守护人族?”
可是,青年走到半路,脚步又停了下来,接着抬起手,朝着远处的一株大树上,虚抓一下,好似在摄物一般!杨青来不及失落,便扭头看去。只见远处一棵巨大的古树,枝繁叶茂,上面鸟雀喳喳叫着,便在这是,突然一只鸟雀尖叫,似乎被人打了一下一般,惊恐万分。它扑棱棱飞上天空,急急扇动翅膀,的朝着远方飞去。这只鸟羽毛灰色,形似一只麻雀,放在鸟雀堆里,绝对找不出来。但此刻遭遇危险,飞上天空,顿时原形毕露,它的飞行速度惊人,远超一般的普通鸟雀,宛若一道灰色的光芒飞掠过数座大山上空,向着远方的天际疾驰。“这是一只灵鸟?我刚才居然没有察觉到!”
杨青大吃一惊。“我早就感觉有东西盯着这里,哼!”
我心中一片森寒,架起白云,腾空直追而去。自从心脉修不好后,直觉便灵锐了许多,隐隐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这里,但感应过去,却只见一片普通鸟雀,所以没有细查。但就在刚才我和杨青对话的时候,每次杨青提到混沌宝珠时,那若有若无的目光便会从暗中再次浮现,宛若有灵一般。恰逢我抬头,竟然与那那只鸟雀目光对视在了一起,对方表面看上去还是和普通鸟雀一般,但眼睛深处的吃惊与惊惧,却都被我捕捉到了。“来者不善,那就让我在离开之前,把一切威胁都扼杀在摇篮中吧。最起码,也要在我重新归来之前,没有人敢动人族一指头!”
我心中杀机暴涨,一片冰寒,浑身都止不住发抖,这是我发现了,若是没发现,等我走后,人族的后果,岂不是真要如杨青所说那般吗?“不好,看来我们被这个世界一些强者盯上了,追上去看看。”
杨青带着李良平,也架起一朵白云,紧追在后,心中却无比欢喜:“刘云如此震怒,这一次,你终于把自己的破绽暴露了。看来,人族在你的心中仍然占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可惜,你终究是不愿意留下来,否则你又何必如此震怒呢?!”
“不过这只灰色麻雀的出现,会不会是人族的契机呢?”
杨青心中想着,全力加速,跟在后面,不过前方乌光与白云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就要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了。“不行,这是我最后的机会,绝不能放弃,给我追!”
杨青爆发全部修为,几乎将自己的本名元神都点燃了,顿时脚下白云速度暴涨数倍,白云下一座座大山疯狂倒退,这才勉强追上前方的乌光与白云之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