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立下遗嘱,因为担心那天发生意外死了,她在闲暇的时候也想过自己可能的死法,不过到了最后也没什么感觉,人总要死,不是吗?但是现在不一样,她牵挂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太微揽星苦笑着,她活过的岁数加起来也有五十多年,从前都不害怕死去,现在怎么反而越活越回去?叩苍听到这满怀着不甘心的疑问,忍不住抬起眼凝望身前的帝女,他曾在观天阁的阁楼里远远的见过帝女。那时是帝女登基的场景,太微族的长老亲手给帝女带上冠冕,披上凤袍,那时千万人跪拜,唯一一个算不上高大,但是看起来很坚强的背影站在那里,海潮声一样的呐喊成了为她庆祝的乐章。从那时起,叩苍就知道,这异世而来的女子,将会带着太微族和东离国登上荣耀的山巅。可是现在,这万人之上的帝女在他面前,红着眼眶问自己会不会死,叩苍呼吸一滞,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可他该怎么回答呢,每一位叩苍都能看见自己侍奉的主人代表的星辰,他之前还能看见,现在却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一位看不见星星的叩苍,还能被人称为叩苍吗?阁楼里陷入死寂,只有外面呼呼刮过的风声在回响,他的心突然很沉重,看着飘进阁楼的雪花,他不知道那是自己还是飘零的帝女。沉默许久,太微揽星吸吸鼻子,想起香炉里升起的朦胧的烟,她问,“你为什么想知道我在烟雾里看到了什么?”
没有时间留给她伤怀,这个不知道掌握在谁手里的自己的命,她可不愿意认,她一下子抓住叩苍与自己对话时唯一一次失态,那就是自己说出从不渡香里只看见了自己的时候。不渡香或许是个关键。“既然殿下也是异星,应该与这从天而降的异星有所联系才是,我想,或许殿下可以从不渡香里看见些什么。”
叩苍也不隐瞒,想了想之后,接着说出自己这几日占卜得来的一个信息,“我这几日不曾停止卜算,虽然看不见帝女的星象,但我隐隐能感受到,帝女的星位正在向东移,而异星降临之位,便是在东方。”
太微揽星大概明白了,她和那个异星大概可以彼此感应,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赶在异星直到她的存在前找到并除掉异星,自己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她有些兴奋,“不渡香还有吗?”
“有。”
叩苍点点头,“不过还请殿下三思,除了天使一族之外的人,寻常人每月只能点一次不渡香。”
说到这,他欲言又止。太微揽星忍不住问,“每个月点燃两次会怎样?”
“不知。”
叩苍淡然回应,“除了殿下,没人敢点燃两次。”
“铛——”钟声响了,冷风把声音送到棚户的每一个角落。虬彦抬头看了眼天上被阴云遮住的太阳,面巾盖住的嘴里发出一声叹息,今天好不容易出了些太阳,以为抬起会暖和一些,没想到才不过半个时辰,乌云又盖过来了。“手头上的活先放着,去吃饭,吃完饭再来忙。”
刚才响起的钟声是开饭的信号,他扭头对着身后几个忙的头都不抬的小伙说道,这群人什么都好,就是忙起来容易忘了时辰,要是自己不提醒他们,只怕他们一会连剩饭都捞不着。听见几声回应,虬彦放心的离开,回到院子里,刚踏进院门就看见青鱼抱着竹篓出来,他问,“青鱼,沈姑娘呢?”
因为昨夜有几个病人发病,沈妙楚刚刚睡下就被叫起来忙活,天都亮了病人才稳定下来,要不是虬彦态度强硬地看着她回屋睡觉,不然现在沈妙楚恐怕还在棚户里忙前忙后。“原来是虬彦叔,姑娘还在睡,我半刻钟前才去看了眼,虬彦叔放心好了,我照顾着姑娘呢。”
虬彦点点头,又嘱咐她道,“那你记得叫厨房温一些粥,别叫姑娘醒来饿肚子。”
“好嘞。”
青鱼说着,心里不禁感叹,虬彦叔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样子,没想到心比自己还细,“虬彦叔呢,用午膳了吗,没用的话厨房里还有点。”
“不用,老夫走了,你看好院子里的人就行。”
虬彦挥挥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说来也怪,在棚户的时候他总是担心沈妙楚,但是回到院子,看见一切正常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那姑娘本事大着呢,既能拿出救命的药,还有他们身上这奇怪的大褂,自己都摸不透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然而,没有人知道,躺在床上睡觉的沈妙楚现在并不好。鹅黄色的纱帐里,沈妙楚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她额角甚至沁出冷汗。沈妙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长达百年的梦,梦里的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身不由己,被无情命运残酷推着往前走的少女。少女没有了血缘相近的亲人,身边是一群存着二心的族人环伺,不时还有凶神恶煞的敌人想要取她的命。疼,很疼,沈妙楚感受着梦里这具身子生下两个孩子之后的阵痛,撕裂和窒息的感觉汹涌如同潮水袭来。在梦里,她附身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女子娇花一样的年纪就被迫产子。悲剧远没有结束,遥远的梦中,唯一一个对女子好的姑姑为了救下两个孩子,甚至舍弃了性命,此后,失去如同梅雨,绵延不断地淋湿她的整个世界。后来的梦太乱了,沈妙楚无法看清,她渐渐有意识,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却无法睁开双眼,就好像这具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