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确定她是真的会巫蛊,而非骗子。他直截了当的道:“朕听闻你会巫蛊?”
“是。”
老妇回答道,表情平静。“会下,那么自然也会解了?”
“是。”
“那好,朕的爱妃遭人黑手,被下了巫蛊烦请你帮忙去除她身上的咒术。”
“我需要娘娘的一根头发来辨别娘娘身上是何种咒,而后才能知道该如何解。”
老妇也不矫情,直接冷淡的说道。乾隆闻言松了一口气,放低了姿态道:“那好办。来人,先将这位……大师安排到储秀宫偏殿休息。”
老妇福了福身,跟着引路的太监下去了。“咳咳……”储秀宫内,依依躺在病床上用帕子捂着唇咳嗽着,喉咙口一甜,紧接着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涌上喉咙,咳在了帕子上。她神色淡淡的卷起帕子:“夏语,把这个拿去烧了。”
“是。”
夏语福了福身,接过帕子赶紧下去。一出门口,她四周观望了一眼,而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掀开帕子,只见雪白的帕子上一抹嫣红怵目惊心。夏语看着咳出的血,睁圆了眼,一手反射性的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惊呼从自己的口中泄露了出去。她赶紧的又重新把帕子包好,穿过走廊快步小跑着朝乾清宫奔去。“皇上,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夏语求见。”
乾隆看着巫人退下,正想着跟去储秀宫看看之时,就听见门外有太监通报,起身的动作顿时凝滞住了,心急道:“赶快让她进来。”
“奴婢参见……”夏语很快的进来了。“皇贵妃身体如何了?可有起色?”
没等夏语跪下,乾隆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这几天,巫蛊事件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不查还不知道,后宫里那些个不安分的女人竟然把手都伸到他的身上来了,连他身边伺候的几个小太监中竟然有大半都被那些个女人给买通了,手竟然伸的如此长,窥视帝踪,其心可诛!若不是因为那些女人身后的家族盘根错节,把她们全部打入冷宫会影响学朝堂动摇国本,他又如何会只是降了分位就算了?更可恶的是,因为此次的巫蛊之术牵连太广,牵扯到了几乎所有的后宫嫔妃,太后已经不止一次的阻止他往下查,说是会动摇国本,影响皇家威压,乾隆咬牙死活不肯就这么算了,若是不查出罪魁祸首,解除了巫蛊咒术,那秀容该怎么办?乾隆难以想象若是秀容有个万一,光是想他就痛的撕心裂肺,几欲成狂,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爱新觉罗家的男子,多情却又寡情,但若一旦动了真情,那么他的爱浓烈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一如皇太极对宸妃,一如顺治帝对董鄂妃,一个亡,另一个要如何承受着蚀骨的相思,痛不欲生的痛在孤寂的漫漫长夜里度过余生?“皇上。”
夏语抬头小心的偷偷觑视着乾隆的神色,哆哆嗦嗦的把帕子呈上去。高吴庸看着夏语慌乱的脸色,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声,顿感不妙。他从夏语手里接过帕子递给乾隆。乾隆一点点掀开帕子,忽的他脸色大变,猛然从龙椅上站起,紧抿着唇大步大步的走向储秀宫,最后干脆用起了轻功。站在储秀宫内殿外,乾隆忽然挺住了脚步,内殿里传来的一阵阵咳声将他的心都揪起来,心仿佛被生生撕下大块的肉,痛的他脸色煞白。不过一殿之隔,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一扇朱红色的殿门却似将他们隔开了千山万水,看似近在眼前,却遥远的飘渺无踪,犹如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进出的太监宫女看见他,下跪行礼却被他挥手打断,他不准他们通报,他就隔着一扇门怔怔的望着门内带着病态的红晕,脸色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人。手难以抑制的紧紧掐住了门框,在门上留下了鲜明的五个指印,紧绷的俊脸,眉头深深皱成一团在眉心打了几个解不开的死结。酸涩的感觉从眼眶里一直蔓延到心底,有什么湿漉漉的液体从眼中流了出来,他呆滞的站着,仰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压抑的心痛的难以自已,连呼吸仿佛都成为了困难。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她被巫蛊折磨却毫无办法,这一刻他无比的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已经三天了,他却连点头绪都没有,他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坐拥五湖四海,位列九五至尊,竟然拿一个小小的巫蛊没有丝毫的办法,明知道最大的嫌疑人不外乎是乌喇那拉氏,魏氏两人,可是找不出她们的把柄,找不到解决秀容身上巫蛊的办法,他怎么会如此无能?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简直枉为帝王!乾隆砰的一拳砸在门上,带着内劲的拳头顿时将门砸了穿孔,尖锐的木刺深深的嵌入他的手中,鲜血淋漓。重重的闷响引起了依依的注意,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抬头应声望去,门外一抹明黄色的衣角映入眼帘,她低声唤道:“皇上?”
“是朕。”
乾隆从门外进来,脸部冷硬的轮廓顿时柔和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搀扶住了依依,在床边坐下,一面小心的扶着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皇上,你受伤了?”
依依目光落在他鲜血淋漓的右手上,吓了一跳。“没事。”
乾隆毫不在意的看着伤口,不着痕迹的把手藏到背后,然而却被依依一把抓住。“怎么会没事?”
依依错愕的望着血肉翻腾的伤口,伤口上甚至还有几根减弱的木刺深深的刺进了肉里,虽然只是看着可怖其实并不严重,但这种伤口最是磨人的,痛的紧。依依让一边的宫女去取了药,小心翼翼的挑出伤口上的木刺,温柔的替他上药,专注的目光带着她独有的柔和清冽,乾隆就这么看着,只觉心口溢满了幸福。上完了药,又细心的替他包扎好伤口,最后在伤口上打了个漂亮蝴蝶结。这结一打好依依顿时就尴尬了,堂堂的帝王手上带着个女气的蝴蝶结,怎么看怎么滑稽。不过乾隆看上去并不在意,在她想要打散重打的时候还阻止了她。“累了吧?”
乾隆抚摸着依依如瀑布般的长发,闻着鼻息间传来的似兰非兰的香气,语气温柔。她不过是替他包扎了下伤口就累的气喘嘘嘘,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这巫蛊对她身体的蚕食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乾隆心里恨不得将那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施以人彘之刑,丢去茅坑填土,面上却不显丝毫。依依轻轻嗯了一声。她是真的累了。自从决定放弃现在的身体之后,她根本没有主动的解决血咒问题,血咒只对肉身有效,对灵魂无效,所以她也就任由血咒蚕食肉身,如今肉身的生机已经越来越弱,几乎快要到了竭尽的地步。虽然那些太医殚精竭虑的为她续命,可是又能维持多久呢?在身体生机丧失的同时,依依却感觉到灵魂不断的壮大,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经进入了炼虚十层,金丹大道已然近在眼前。“皇上,”依依忽然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墨水般深重的暗色渲染了他满眼的悲痛。不知怎的,依依忽然语塞,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却在舌尖绕了两个弯,出口时突然的变了样,“别难过……”乾隆扯出一抹笑容道:“朕不难过。”
说着在她额上落下深沉的一吻,轻声道,“别想太多,睡一觉醒来什么病痛就都好了。”
依依有满腹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乾隆明明口中说着安慰的信心十足的话,可是依依却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在哭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他的一举一动中在动摇,她强忍着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齐齐涌上心头的感觉,深深的闭上了眼。依依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对她用情至深的男人,可是她只能对不起他,她有着太多的骄傲,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追求,她承认她是爱他的,可是终究爱的不够深。在逍遥的遨游世间与他之间,她最终选择的却不是他。对不起,弘历……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也许也将是最后一次。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金色的光芒落在殿内紧紧相连的两人身上,依依没有发现自己的眼角一滴泪在晶莹闪烁。天色已暗,皇宫内点起了灯火。依依服过药已经睡着了,乾隆替她捏了捏被角,伸手抹平她眉间的褶皱,坐在边上怔然凝视着她的睡容。“皇上。”
忽然,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与此同时高吴庸的声音响起。“在门外候着。”
乾隆闻言起身,弯腰在依依额头落下轻柔如蝶翼般细碎的吻,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出去。吱呀一声,殿门从里面被打开,乾隆走了出来又合上了门,动作细致小心。“如何?”
半晌,乾隆才转身望向高吴庸。“这……”高吴庸躬着腰犹豫道,“那人已经查出娘娘中的是何种咒了,只是……那人说解咒有些困难。”
“走,去偏殿看看。”
乾隆冷硬着脸,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泛白,咯咯的骨骼声骤然的响起,忽地,他闭了闭眼平静的说道,然而胸口却随着他的话语剧烈的起伏着,窥视出他此刻的心绪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偏殿里,袅袅青烟从香鼎里盘旋而起。“参见皇上。”
老妇看着从火急火燎赶来的乾隆行了个礼道,“我已经查出来了,娘娘中的是血咒。血咒,以血为咒,此咒术会耗尽被咒者体内所有血液里的精气神,最后枯竭而亡。”
“那……娘娘可还有救?”
乾隆脸色大变,秀容的血岂是一般人能够谋得到的?能收集到她血的不消说肯定是贴身伺候的人,可是她贴身伺候的奴才都是他命人精挑细选的,可没成想,这样竟然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混了进来!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疏忽,如果他能够更加小心些,再多点关注,秀容怎么会被人钻空子下了黑手!一时间,乾隆几乎恨不得拿刀狠狠砍自己几刀,他当初怎么会如此自负的相信自己派人挑出来的就绝对不会有问题?“迟了。”
老妇摇头道:“若是早半个月或许还有救,可是现在,那施咒之人已经将咒蛊烧成灰烬,是铁了心的要娘娘的命,就算是大罗神仙都没法救了。我最多只能尽力为娘娘拖个十天,至于十天之后那就非我力所能及的了……”十天?秀容只剩下十天的命?哗啦——。心口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成片,脑海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