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嫩芽,如今春节脚步早过,即便是精心照料的茶树,发出的叶芽也会比较硬,倒不是就不能做成茶叶,只是相对而言涩味会更重,若用古老的煮熬方式引用,口感也会更苦。不过周白山倒不是很在意,他有独门的炮制方法,能充分改善口感,成品或许比不上前三次的百灵舌,但周白山相信也不会差太多。新鲜茶叶的价钱相对而言很便宜,一两银子可以买两斤,虽然一斤鲜茶最终只能炮制出不到二两茶叶,不过对于百灵舌等同黄金的价格,这点成本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了。从白山茶铺到周白山采购鲜茶的茶场,差不多有二十里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是绝不会步行前往,体力能不能支撑不说,光是浪费的时间就让人心疼。不过周白山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徒步二十里也是一种锻炼,况且如今的他,或许可以说只是外表看起来像普通人。烈日当头,已经走出城门的周白山脸上却看不到一颗汗珠,跟他擦肩而过的人,哪怕就是坐在马车上,也都是汗流浃背。一些人不由得会用讶异的眼光却看周白山,周白山也只能无视那些眼神,按照自己恒定的速度继续前进。在月山环里的三年时间,墓鬼几乎没有教给周白山任何修行的法门,除了让他吞噬月山环。看上去如同是普通山岚般的月山环,其实蕴含在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而能够帮助人抵御这种狂暴能量的,却是生长在月山环里的茶树叶,也就是茶叶。狂暴的月山环,和安静的茶树,像是一对欢喜冤家,世上的事情总是这种,危机之中潜伏着机遇,而利益身边往往徘徊着对等的风险。茶树原本只有月山环里才有,只是植物本身的特性就是四处繁衍,随着时间推移,茶树才逐渐出现在月山环之外,直到整座大月山四处都长满茶树。正是因为茶树出自月山环,故而大月山上的茶叶几乎可以以高度来定等级,生长年份越老的茶树,其茶叶等级自然就越高。头一年时间,周白山几乎不敢走出陵墓,大多数时候他连陵墓出口都不敢太过靠近。一旦不能及时化解吸入的那些能量,周白山随时都可能爆炸。日复一日的利用茶叶淬炼身体,等到第二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周白山才能勉强生活在陵墓之外,整日整日的呼吸着那些狂暴的能量,只不过那时候的他,仍旧不敢主动去汲取那些如同牛奶般凝固的月山环,过于凝练的能量对于周白山来说,仍旧是致命的。直到他在月山环里的第三个年头开始,凭借口中咀嚼的茶叶,他才敢于去尝试墓鬼的要求。对于周白山的进境,墓鬼其实是很不满意,按照它的说法,周白山是浪费了三年的光阴,却只达成了一年的效果。墓鬼对周白山的要求很高,既然周白山有缘进入月山环,继承墓鬼主人的衣钵,墓鬼就认为周白山应该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它主人那样不得了的人物。界守。这个名词对于周白山来说,是陌生的。远比青衫门还要陌生。而周白山对青衫门等修炼门派的理解,也就停留在当日那枚惊魂梭上。可惊魂梭也好,青衫门也好,在墓鬼口中跟垃圾并没有什么区别。在向周白山解释“界守”这个封号时,墓鬼显现出一种不寻常的虔诚。他告诉周白山,界守并不是仙,也不是神,而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既然是特殊的存在,那么想要成为界守,也就不能想那些修真者一样,有着固定的、套路化的修炼方式。而界守的强大是毋容置疑的,一名真正的界守,举手投足变回惊天动地,移山填海不在话下,甚至可以轻易劈开界壁,从一个世界到达另外一个世界。周白山很激动,他并不认为墓鬼的描述有所夸张,但当墓鬼说它并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界守时,周白山又很头疼。好在墓鬼知道周白山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或者说是界守入门的一个功夫,就是将月山环吞噬一空。界守不灭。界守有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实力,当一名界守因为意外而死亡时,身体里的能量并不会被任何一界所容纳,也不会扩散,这些能量会自发汇聚在一起,因为失去主动,变得无比狂躁。月山环就是上一任界守,也就是陵墓主人在死亡之后散发出来的能量,所以墓鬼才会要求周白山,将这些能量全部吸收掉。若是周白山将月山环吸收一空,那么至少就具备了一个界守应有的能量,至于说概要如何运用这些能量,或者说是怎样去修炼,墓鬼并不知道。哪怕就是上一任界守,也没有留下任何修炼相关的话语,周白山没有任何人可以借鉴,他只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界守之路。开辟出一条自己的修炼之路并不容易,好在经过这三年适应、吞噬月山环里的那些狂暴能量后,周白山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程度——汪月的牙齿可以轻易撕开虎豹,却不能在周白山身上留下哪怕一个痕迹。强壮的身体只是界守之路的开端,这条路并不好走,周白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后。好在周白山是个性格坚定的人,一旦选择了前进的方向,除非他倒下,否则他永远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至于说下山历练,也是墓鬼的一个安排。界守不是修炼者,道不同则不相为谋。而界守要如何才能成长,这需要周白山自己去感悟。读万卷,行万里路,不经历风雨难以见彩虹。成排的篱笆出现在周白山视线里,茶农的家到了。一个多时辰的步行,让周白山将脑子里的记忆又梳理了一遍,方向在哪里,路该怎么走,这些东西需要时刻谨记。制茶,一开始只是周白山谋生的手段,当月半寨不复存在后,枯燥的月山环生活,研究制茶成为周白山的爱好。而随着制茶技艺的进步,周白山感觉到自己心境上的变化,他如今已隐隐感觉,茶道,好像跟他晋升界守有着某种玄妙的联系,甚至有可能,是推动他前进的一个助力。正因为有这种感悟,周白山才会孜孜不倦的去专研,去体悟。“阿叔在家嘛?”
站在一人高的篱笆墙外,周白山能看见院子里摆满的簸箕,这些簸箕里摊开着新鲜程度不一的龙云山茶叶。“周哥哥来了?”
黄鹂般清脆的嗓音从低矮的木屋里传出,夹杂着一声犬吠。干瘦的柴犬撒开四爪在夯土院子里飞奔,耷拉的耳朵因为高速奔跑而竖立起来,不过还没冲到篱笆墙前,就被从屋里接踵而出的绿衣少女开口呵斥。“黄须,周家哥哥你都不认识了,没记性,周家哥哥以后不要给它带骨头了!”
名为黄须的柴犬四爪扣地,在篱笆墙前刹住,左右乱甩的尾巴还有讨好的眼神,证明它并不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从屋里出来的绿衣少女叫璧珠,不过她的爹娘却喜欢叫她小名二丫。因为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周白山并不是头一次来二丫家中采买鲜茶,因为不太计较成本,所以自从第一次在二丫家中采买之后,周白山就懒的去别人家,除非这里买不到足够的鲜茶。两三块骨头被周白山扔给了黄须,身高只好周白山胸膛的二丫,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给周白山开门。拇指粗细的枯枝捆扎而成的篱笆门,防君子难防小人。“二丫,秦叔叔呢?”
“爹爹妈妈和哥哥都上山采茶了。”
秦璧珠其实不是很漂亮,但她今年刚好十五岁,身形已经长开,言行举止中又还带着两分稚气三分撒娇和五分的柔顺,最是容易激发异性那种保护欲望,当然也容易引来灾难。黄须被骨头收买,任由周白山接近它的小主人,闲适的行走在小院之中。看来这段时间秦家人并没有闲着,簸箕里的茶叶就是最好的证明,周白山看到最新鲜的茶叶,好像还带着露珠的晶莹。“今天爹爹和妈妈肯定会带回来更多茶叶的,周家哥哥,你是又来买鲜茶的么?”
为周白山搬来凳子,在屋檐下坐,家中再没有别人,即便是二丫也知道,此时该避嫌。清凉的井水可以洗去一身暑气,虽说周白山并不热,但还是欣然接受了二丫的一片好意。“是啊,我今天带了二十两银子来哦。”
“二十两啊!”
听到这个数字,二丫一双眼睛又变成两弯月,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过几天或许可以让娘亲扯几尺绸布,不,还是赞起来,给大哥娶个媳妇。正是浮想联翩的年纪,二丫眼眸里一片云雾,双手捧在初具规模的胸前,心思早已经不知道飞去何处。周白山也在想自己的心思,院子里就只有黄须,啃着骨头,嘎嘣作响。然而往常日暮前就会赶回来的秦家夫妇,今日居然天色擦黑,都还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