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回到休息的地方时,邱桑芜忽的塞了两个饼到萧寒松怀里,颇有些傲娇的抬了抬下巴:“这么多烙饼我和小宝也吃不完,就勉为其难分你两个吧!”
萧寒松看着怀里的烙饼微微愣神,他看向邱桑芜,瞧着她那一脸小傲娇的模样,心中动容,他哪里不知道她这是找借口给他分烙饼,什么太多吃不完?分明只是她知道他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而已。 默默将烙饼放进怀里,萧寒松追上已经走远的小丫头,轻声道:“谢谢!”
邱桑芜没应声,步子却越发欢快起来。 当两人回到休息的地方时,萧婉和邱呈言一大一小正被人群围困在树底。 邱桑芜和萧寒松对视一眼,齐齐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两人就像一颗行走的闭口丸,所到之处,众人禁声,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或不怀好意的看向他们。 “娘。”
萧寒松走到萧婉身边,见她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这才彻底放心。 小声问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
萧婉看上去有些紧张:“你们刚走他们就过来了,围着我问了好些问题。”
“问你什么?”
“问我热症怎么突然变好的。”
“你说了?”
萧婉看着儿子投来的目光,心头莫名有些发慌,拉着萧寒松的衣袖,紧张地小声道:“我自然没说,只骗他们是那小姑娘用一个绿色的草药治好的……” 萧寒松知道萧婉向来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自从父亲走后,他们一路流浪,她的胆子越发小了,被这么多人逼问肯定吓坏了,安慰地握握她的手,温声道:“别怕!”
邱桑芜自走进人群,便有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接过萧寒松递过来的包袱,她打算带着一直坐立不安的邱呈言走远些休息。 哪知刚准备走,有人便叫住了她。 “丫头,我们听说沙溢关的将士告诉你往北走安全是真的吗?”
邱桑芜一手牵着邱呈言,侧目看过来,那是一个干瘦的男人,肤色蜡黄,眼皮耸拉着,眼底淤青严重,略显苍白的嘴唇已经干得裂开了,这是大多数人此刻的状态,但邱桑芜唯独不喜欢他那双过于精明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 “他没说往北走安全,这山野莽莽的谁说得准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他只是告诉我漳州比这儿安全。”
“那你去漳州吗?”
陈贵问道。
邱桑芜收回目光,拉着邱呈言往人群外走,语气淡淡,眉头却微不可及的颦了起来:“反正这儿不能久待。”她不太喜欢这个男人,直觉让她远离他。 “我们听说你知道用什么草药治热病,是用你手上的那个吗?”
陈贵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我们也不太舒服,你能不能把那些草药分些给我们?就当做好事了!”
陈贵话落,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了邱桑芜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邱桑芜手中的薄荷上。 夏日炎热,得热症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又得没日没夜的赶路,若是有了那治热症的叶子,那他们就不用担心路上得热症会死掉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中都染上了狂热的贪婪。 邱桑芜视线在人群扫过,瞧着众人冒着绿光的眼睛,心下恼怒。 胡常娟眼神躲闪不敢与邱桑芜对视,手却不由自主伸向背后握住了水囊,那原本干得快开裂的水囊此刻有了水。 但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因为那是她偷来的,她从未做过这种事,但她们没水了,她女儿会坚持不住,她没有将水全部偷走,她给她们留了一些的,虽然不多。 所以在对上邱桑芜视线时,她会觉得心虚不敢对视。 邱桑芜只觉背脊爬上一股凉意,还有一股莫名的怒气从心头爬上眼底直冲脑门儿。 想逼迫她把薄荷叶拿出来吗? 欺负她是个小孩儿,又无依无靠吗?当真觉得她就是这般好拿捏的? 只是邱桑芜还没说话,那边萧寒松先站了起来,深邃的星眸染上寒意,声音也冷了下来,完全没了之前的温和可言。 “野子林外,自己去摘。”
萧寒松挡在邱桑芜身前,平淡而温和的目光变得冷冽,仿佛暖玉被裹上了霜雪,众人瞧着,竟在这闷热的三伏天打了个冷颤。 陈贵打了个哆嗦,不敢去看萧寒松凉飕飕的眼神。 但他也不敢再跑回去摘,好不容易从北漠士兵的箭雨里逃过一劫,他可不想跑回去自投罗网。 既然眼前有不怕死的跑去摘了回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白来的便宜。 梗着脖子盯着邱桑芜,语气忿忿:“我们要的也不多,你就分点儿给我们怎么了?又不是让你全拿出来。”
说着,陈贵又开始恐吓威胁:“你给我们分了治热症的草药,回头去漳州的路上我们还能互相照应,你若不分,到时候遇上事儿了就别怪我们不出手相助,毕竟你们只有两个小娃娃,谁知道会不会在路上出现意外?”
这威胁意味太过明目张胆,邱桑芜气得手都在抖,他这意思,不就是说她若不分他薄荷叶,回头他就要她好看吗? 萧寒松抿着薄唇,星眸里氤氲着一层雾霭,眼神越发幽深冰冷,如同隐藏在层层雾气中蓄势待发的利刃。 陈贵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上,只觉自己成了那被野兽盯住的猎物,胆寒间额头起了一层冷汗,竟心虚地打起了退堂鼓。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咬牙切齿鼓起勇气,涨得满脸通红:“凭什么你能分我们就不能分?”
这话一落,人群也不甘心地开始小声附和起来,而带头的,就是胡常娟的男人。 “就是,凭什么他自己能分就不让我们分?”
“我看他就是想独吞。”
“小小年纪,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娘是怎么养的。”
萧寒松越听脸色越沉,握紧拳头的骨骼捏得咔咔响。 邱桑芜看着再次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目光柔和,她性子直,不懂迂回,因此没交过几个朋友,而能替她站出来的人更少,此时此刻,心中多少有些动容。 不想让萧寒松因为自己惹了众怒,邱桑芜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少年回过头,星眸此刻满是寒意,虽然在看向邱桑芜时极力收着,但邱桑芜眼尖,依旧发现了。 邱桑芜一怔,随后对他浅浅一笑,从容且淡定的说道:“寒松哥哥,没事,我自己来解决。”
收回目光,邱桑芜从少年身后走出来,笑容逐渐冷却,她虽担心会有人使坏背后阴她,但她害怕归害怕,毕竟也是活了这么多年,她可不是任人拿捏还不敢吭声的软柿子。 既然有人明目张胆的找她麻烦,她自然不能让他得逞,有时候一味地忍让总会让人觉得她好欺负。 扬了扬下巴,冷眼睨视着带头闹事的陈贵,嗤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倒是好意思开口!”
“你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你说要我就得给?怎么,年纪大了脸皮子也厚了不成?竟打主意打到小孩子身上了,也不知道害臊!”
“看你四肢健全,怎么就成了个废物?摘几片叶子都摘不了了?还是被那些北漠士兵吓破了胆不敢回去?”
瞅着陈贵咬着牙脸色铁青的模样,邱桑芜冷笑一声:“哟,恼羞成怒?被我说中了?啧啧!果然坏人都得遭报应,年纪轻轻就废了,以后还是多积点儿德吧!别到了阴曹地府还得赎罪,下辈子投胎成了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可就麻烦了。”
邱桑芜的嘴厉害,那是她上辈子在孤儿院练就的,孤儿院除了院长其他人都凶巴巴的,特别是管她们生活的阿姨,骂人能一口气骂个三天三夜不重样,她天天听着,自然也学会了。 但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读的书也多了,她会管束着自己的脾气,倒是没想到让这瘪三打破了例。 陈贵被气得七窍生烟,眼中怒火横生,瞪着眼也只能憋出一句:“你放屁!”
邱桑芜白了他一眼,也知道不能将人得罪狠了,转而看向其他人,不削的神色瞬间转化成笑脸,笑眯眯地对众人警告:“你们也别打我的主意,毕竟乱世出悍匪,我虽年纪小,但也不是好惹的,我虽打不过你们一群人,但走投无路的人总是不要命。 别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我也能干的出来,若是将我逼急了,拼尽全力总也能弄死一个两个垫背的。”
邱桑芜笑得一脸无害,若是不听她冷冰冰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单纯无害的懵懂小孩儿。 但那稚嫩的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淋淋的,乌血染了半张脸,让那笑都带着若隐若现的血光,众人瞧着背脊发凉,一时间神色各异,也没人敢随便应声了。 就连带头闹事的陈贵都噤若寒蝉,脸上怒气未消,却是再不敢出声。 因为他听过一句话,不怕恶人对你闹,就怕恶人对你笑。 比起萧寒松散发出来的阴沉怒气,很明显,眼前挂着一脸无害笑容说着狠话的邱桑芜更有威慑力。 见众人吓得都不出声了,邱桑芜这才收敛了笑容,也不恐吓人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语气淡淡。 “薄荷丛就在进野子林的入口处,想要摘的就去,那些北漠士兵已经被沙溢关的小队打跑了,你们若是去得早说不定还能摘些回来。”
“不过这薄荷叶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它不过是个预防中暑的东西,你们与其靠它,还不如多注意避暑多补充水分。”
众人只听到了北漠士兵不在了,根本没听邱桑芜后面的话,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争先恐后的往小野子岭外跑。 邱桑芜淡淡看了眼你推我搡着往外跑的众人,默默收回目光,牵着邱呈言回到了最早之前的树下坐着休息。 萧婉看了眼坐在远处树下的两个小孩儿,眼中染上一抹暖意,拉着萧寒松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萧寒松便向邱桑芜姐弟俩走了过去。 邱桑芜见他过来,也没起身,仰着头瞧着他。 少年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样貌,但那双眉眼却是万里挑一的好看,虽落魄但身形挺拔,即使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也挡不住他玉石寒松般的坚韧气质,斑驳的金色光影落在那双温润的星眸里,像坠落凡尘的星星。 邱桑芜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冷酷和温润同时驾驭住,当真是吸引人又叫人不敢靠近。 她一时看得恍惚,直到萧寒松停在她眼前,她才蓦然回神,掩饰性地干咳一声,声音有些飘忽:“怎么了?”
“我娘说因为她害你惹上麻烦,让我来向你道个歉。”
邱桑芜目光落在远处的妇人身上,或许是察觉到她投过去的目光,萧婉看上去有些局促。 真是个胆小又害羞的女人呢! 摇摇头,温声道:“这事儿也不怪她,反正薄荷也的确有预防中暑的功效,也算不上对他们撒谎。”
说到这儿,邱桑芜忽然咧着牙露出一个皎洁的笑容来:“不过他们能不能摘得到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看着小丫头一脸得意的模样,萧寒松深沉的目光闪了闪。 他先前以为邱桑芜就是个善良却脾气急躁的小丫头,后来又见她对恶人口角伶俐丝毫不落下风,又觉得这丫头聪慧又胆大,如今又见她如此皎洁的笑容,竟一时不知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丫头。 他一路流浪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大人小孩,男女老少,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让人忍不住总想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人。 萧寒松垂下眼眸盖住眼中的探究,温声道:“以后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你一个小丫头打不过他们的,也别说什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傻话,你若有事,想想你弟弟该怎么办。”
邱桑芜忽然被人说教,虽然知道这些话挺对的,但还是有些不乐意,嘟着嘴哼哼:“只要他们不找我麻烦,我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们,他们要欺负我,我总不能忍气吞声受着,我可不是受气包!”
“你……” 萧寒松想说让她有事别冲动,他会帮她的,刚开口便听到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那声音不小,像是好多人一起在吵架,邱桑芜也听见了,抬眼向那边看去,又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吓得拽住她衣裳的邱呈言。 只见之前去摘薄荷的人都回来了,但那些人比去时更混乱,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口中还大声叫骂着。 邱桑芜眨眨眼,看向萧寒松,一脸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问他:“这怎么还打上了?”
萧寒松看着那一脸无辜的小丫头,心中忍不住想笑,这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