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漪未曾料想段子楼盛怒之下还将话传的那么快,而父亲肯这么快见自己,也在预料之外。来传话的人是沈流,段容舟必定知道萧府来人接她了,恐怕他昨晚肯定惦记了一宿那所谓的遗书。萧白漪为自己简单地梳洗打扮,换上了一身朴素的衣衫,随着沈流一起来到王府门口。来接她的是熟悉的萧府小厮,就在她上马车前,沈流在她身后突然开口:“王爷让我来提醒侧妃,一会儿回了萧府,可别忘了把落下的东西带回来。”
萧白漪:“那是自然。”
她说完后踩凳上了马车。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小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入耳,萧白漪轻轻抬手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人群,微微出神。恍如隔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己感受这样的喧嚣繁华了。同时,她衣袖下的手也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属于她的生活,属于她的家人朋友,她一定要全部夺回来。萧府是丞相府邸,本就身处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因此马车并未行多久,就已到了地方。萧白漪下了马车后,见萧府大门紧闭,并没有人在门口等她,就连刚刚送她回来的小厮也一脸漠然,牵着马车就往后门走去了。她走上台阶,身手握住门环,用力叩响。“那是谁?怎么一个人站在萧府门前?”
“嘶——不会是……”不知为何,萧府内迟迟没人来给她开门,随着她不断叩门,这声音就吸引了一些过路人的注意。“那不是萧白漪吗?”
“她怎么回萧家了?今日是该她回门吗?”
“哈哈,怕不是在晋王府混不下去了,想要回娘家吧?”
“哎哟,我可听说萧家早跟她恩断义绝了,听说她出嫁之前,活活地给萧丞相气出一身病来!”
“难怪没人给她开门呢,怕不是一会儿就要有人拎着棍子出来给她打走了吧?”
……周围的议论声萧白漪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仍旧耐着性子叩门。既然让下人来接她回去了,就不会把她一直晾在这里。哪怕是有意让她难堪,也总有个限度。她不是那个蠢女人,她沉得住气。不知道敲了多久,门终于开了,然而来开门的人却不是管家,而是一个妇人。萧白漪看见是她来开门的时候,也愣了一下,“花夫人……”那妇人侧身让开一条路,低眉道:“进来吧。”
萧府的大门再次合上的时候,萧白漪对那妇人行了礼,“花夫人安好。”
花容云被她这一躬身给吓了一大跳,甚至捂着胸口后退了一小步,她惊魂未定地看着萧白漪,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萧侧妃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来。”
萧白漪抬头端详花容云,看着她那精致的容颜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不复从前。萧正煦乃当朝丞相,但偌大的丞相府内却没有一个真正名义上的女主人。他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萧白漪的亲娘慕容氏,早在生萧白漪的时候就难产而亡,面前这位花夫人是府内的侧室,也是唯一的侧室。这十几年来,萧正煦从未有过抬花氏为正室的意思,也没有一点再娶续弦的念头,然而后宅必然需要人来搭理,她就这样用侧室的身份,十多年来一直顾全着萧府上下。花夫人是她庶母,幼时她很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姨娘,可是八岁之后那个蠢女人夺了她的身体后,嫌弃花容云的出身,再不复从前那般温情。萧府不喜奢华,并非萧正煦有意避嫌,而是他性格向来如此,府上最值钱的东西并非金银器,而是字画古玩。花容云带着萧白漪缓步往后院走去,边走边说:“实在抱歉,昨日来传信的人将消息给了你大哥,他只安排了人接你,却未曾告知于我,因而我不知你要回来。”
花容云语气平缓,与萧白漪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甚至举止投足间还总有一些示弱的讨好与迁就。萧白漪看着心中不是滋味,若不是那个女人速来跋扈,花夫人怎会在面对她的示好时,如同惊弓之鸟!“你父亲近几日身体不好,总是喝了药就睡下,现在这个时辰他或许还没醒,你不如先来我院子里坐坐吧。”
花夫人说着,就想将她往自己的别院引。然而两人才路过花园,一个转弯,就见不远处的凉亭下坐着一人。凉亭之内,架着一把古琴,古琴面前坐着一墨袍男人,五官俊逸,潇洒干净,他手边的茶盏已经微凉,就像是恭候多时了。花容云看见他时,脸色微微一变,神情中的担忧更多了。“辛苦花夫人走一遭,回去吧。”
凉亭中的男人闭目养神,声音低沉。花容云轻叹一声,转身离去。萧白漪指尖微动,迈步走向凉亭,期初几步带着欣喜与雀跃,可是当她走到凉亭下时,发现墨袍男人仍未睁开双眼。他根本不看自己。萧白漪咬了咬嘴唇,开口喊道:“大哥。”
亭中微风拂过,吹乱了萧沉额前的碎发,他骤然冷笑一声:“我可没有你这个妹妹。”
萧白漪沉默了半晌,许多话本已涌到了嘴边,又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我回来见父亲,大哥,父亲在哪里?”
萧沉只对她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萧白漪苦笑一声,“大哥既不想与我多说半个字,又为何在半路截我?”
“昨日来人传信,大哥派人把我接回来,又不肯放我入府,你又料定花夫人心软定会偷偷带我进来,所以早早在毕竟路上等我,不会就只是为了将我骂回去的吧?”
萧沉终于缓缓睁开双眼,他乌黑的眼眸转向萧白漪,就仿佛深渊之中化不开的寒冰:“萧白漪,萧家已经与你恩断义绝。出嫁那日,我便已同你说得一清二楚,从今往后,萧家再没有你这个人,而我萧沉,也再没有你这个妹妹!”
萧白漪不想与他争辩这些解释不清、也无法解释的事情,转身想走,却听得身后萧沉又吐出了一句话:“母亲竟为生下你这种废物而断送了性命,是她此生最大的错误。你的存在,也永远是她人生的污点。”
萧白漪猛地转身:“萧沉!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说我就罢了,为何攀诬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