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晨起时还热闹些的萧府,在三位皇子相继离去后,显得格外冷清萧瑟。最先离去的连王段玉彦乘上马车,车轮滚动,缓缓地驶向连王府的方向。他的马车内,永远都点着一种清净雅致的香料。上车后,段玉彦闭目养神,付书骨则捣腾起了那小小的香炉。景王车内焚的是让人静心凝神的香,以便在头痛发作时减轻痛楚,而连王点这香,也只不过是因为风雅罢了。“王爷心情不错。”
付书骨一边为香炉中添香料,一边说。段玉彦睁开眼,勾了一下嘴角,“实在是没有想到,来萧府一趟,居然还能有这种意外收获。”
“那萧侧妃口才惊人,又颇有胆识,王爷现下可是后悔,当初没有把她迎进府内?”
付书骨故意取笑他。段玉彦用手撑着头,笑道:“我身边有你一个红颜知己还不够吗?怎么连你也学会拿这种事情来打趣我了。”
段玉彦是什么样的人,跟了他最久的付书骨最清楚,她又向来是个聪明人。段玉彦对萧白漪毫无疑问起了兴趣,而且是格外浓厚的兴趣。这谈不上是男女之情,更多像是发现了新奇玩应儿的好奇与欣赏。在萧白漪骂绒菊不忠不孝的时候,段玉彦只是觉得有趣,可当她胆敢辱骂朝廷命官是欺世盗名之辈的时候,他那一瞬间就真的觉得,萧白漪这个人不简单了。“萧侧妃的见地,想来放眼全京城的闺秀,都是罕见的。”
付书骨就是看透了这一点。“连何太傅家的嫡女,如今的晋王妃,也不能比吗?”
段玉彦反问。付书骨道:“晋王妃才学渊博,是名满京城的才女,端庄持重,自然有另一番好处。”
段玉彦意味深长地说:“取了明满京城的太傅嫡女做正妃,又取了这样一个有胆识见地的丞相嫡女委屈给他做侧妃,我怎么瞧着我这位皇兄,颇有些得意在其中啊。”
提到晋王,付书骨却道:“可今日闹剧发生,晋王也在场,却压根儿没有替萧侧妃出头,妾身愚钝,不解其中意思。”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皇兄他娶萧侧妃过门是捏着鼻子的,多不情愿,连皇后娘娘都觉得眼里揉了个沙子。也许,他只是想装装样子,省得日后有人拿他王府这两个女人背后的母家身份做文章。”
段玉彦道。“又或许……”付书骨迟疑了一下,说道,“又或许,是晋王他自己也不识货,让萧侧妃这颗‘明珠’蒙尘了呢?”
段玉彦脸上的笑容那一瞬间,却淡了下去。“我那位皇兄,可不是如此没有眼力的人。”
段玉彦说道,“退一万步讲,哪怕是他从前真的不知道萧白漪是有如此才华的人,今日之后,他也总该知晓她的分量了。”
段容舟与段玉彦几乎是一前一后上的马车,只不过马车都分别驶向了不同的方向。他这边马车上的气氛,显然要更凝重和沉闷得多。沈流在外面敲了敲马车,问:“王爷,我们直接回府吗?”
“回。”
段容舟气不打一出来,“难不成还真的去千金楼吃一顿?!”
沈流摸了摸鼻子,这火到底还是烧到了无辜的他身上。不过刚走了没多会儿,马车里就忽然又传出了段容舟冷静下来的声音,“你还是回王府,知会正妃一声我,说我晚些回去,入宫一趟。”
冷静下来的段容舟知道,自己此时可不应该回家去赌气,而是该入宫见一面母后。皇后几次三番刁难萧白漪,从未跟他打过招呼。不是因为母后善做主张,而是在母后眼里,萧白漪还是从前那个蠢笨无知的女人,可以随意拿捏,甚至哪天找个由头杀了都可以。晋王风风火火地进了长春宫,刚好赶上已经转醒的绒菊跪在皇后面前,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哭得肝肠寸断。皇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厉声喊道:“来人!”
“母后!”
段容舟见情况不对,立刻快步跑进殿内,“儿臣参见母后!”
“你看看你娶回家的好侧妃!”
皇后怒道,“都当众在说些什么混账话!是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本宫的脸吗!”
“母后息怒!儿臣就是为了此事前来!”
段容舟连忙说,还挥手屏退了伺候的人,让他们把绒菊也扯下去。皇后见段容舟把人都打发走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的怒火,“舟儿,你想说什么?”
段容舟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拱手道:“请母后不要与萧白漪计较,往后也不要再轻易地宣召她入宫,让她不痛快。”
皇后抬手就砸了桌上的茶盏,怒极:“你是说,本宫竟要容忍那贱人屈辱到头上吗?!”
那茶盏就砸在段容舟身边,他跪得笔直,继续说:“儿臣不知绒菊是如何回禀母后的,但想来,她必定只说了萧白漪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却未说她将母后摘出去一事。”
绒菊哭成那般,必定不会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的。她一怕皇后责罚她办事不利,二怕皇后知道萧白漪给她下套,她又一脑袋撞了上去,三想萧白漪付出代价,一定会七分说成十七分。皇后怒火不消,“难道本宫还得降一道旨意,谢谢她萧白漪大恩大德吗?!”
“母后,萧白漪当着众人的面只骂绒菊不忠不孝,不堪在长春宫任职,辜负您的信赖,且说绒菊是故意对她施压,只因为二人曾起摩擦,绒菊借着您的旨意蓄意报复。”
段容舟道,“萧白漪故意将您摘在事件之外,您根本没有理由降罪她以下犯上。”
皇后闻言,想再砸碎一只茶盏,只可惜手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砸了。这一次,她虽然仍旧生气,可生气的关键却变了。“好她个萧白漪……从前竟不知她是这般有心计的人!”
段容舟抬头与皇后对视,说道:“绒菊赶着回来回禀母后,并没有听见后半段。”
“什么?她又大放厥词说了些什么?!”
“她胆敢与朝廷官员对辩,方言翰林院文官清流皆是欺世盗名之辈。”
皇后愣住了,恍惚间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