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氏理直气壮地说,她向连守礼多要还有多要的道理,大周氏不由得不赞同地暗暗摇头。 “他家底子薄,身子也没大好利落,你咋多要还有道理了那?”
大周氏性情温顺,虽然心中很不赞同,但是说出来的话语气还是柔柔和和的。 “我咋没道理。”
大周氏已经帮周氏将头发梳理好了,周氏干脆转过身,面冲着大周氏,“他现在是木匠,是有手艺的人,不比咱村里一般庄户人家强?他三口还少,他挣的钱,吃不完花不完的。……再说,他也没啥花销。”
“他就一个闺女,再过两年就出门子了。他只有进钱的地方,没有出钱的地方。他攒下钱都干啥,打算留给谁?”
大周氏有些发呆地看着周氏。 周氏却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是给他闺女,还是给他媳妇?连个儿子都没有,你看他还驴似的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他这辈子就给外人扛长活了。有那个钱,他咋就不能孝敬给我?孝敬我,不比填给外人强?都填给人家,到时候人家还得笑话他,看不起他。”
“老三他不攒钱,他一家三口不得吃喝穿戴?”
大周氏忍不住道。 “我还能都朝他要了,咋地不给他剩下够他吃喝的。就他那媳妇,还有那个丫崽子,都是赔钱的货,肉尖心,没好心眼子,她俩还想跟着我儿子吃香的喝辣的,她们也配!”
周氏说到这,还恶狠狠地呸了一口。 大周氏算是听明白了周氏的想法。周氏不想让赵氏和连叶儿跟着连守礼过好日子,想将连守礼的钱财都刮到自己的手里。只不过,周氏不仅不认为连守礼挣的钱应该给妻儿用,周氏似乎也根本就没有考虑道,连守礼以后的事情。 “你这么说,那你想过没有,你啥都要来了,你三儿子手里啥也没有,他以后老了咋办,他靠啥养老?”
大周氏就问周氏。 周氏似乎被问住了,垂下头,半晌没言语。 大周氏正要趁此机会再劝劝周氏,就见周氏又抬起了头,目光炯炯。 “我多大岁数,他多大岁数,等我走了,他再攒他养老的钱也不晚。”
周氏振振有词,“没有我能有他,他就应该先可着我。等我走了,啥也看不见了,他爱咋地就咋地,到时候我也管不着。”
大周氏只能无语。周氏这样说的明白,她是真的没有为连守礼的将来打算。 连守礼是个可怜人啊,大周氏想起自己一家人私下里说过的话,不由得再次暗自叹气。 “就他那媳妇和闺女,要是好样的也行。可你也看着了,那个小丫崽子,她是啥好货?这么多人在这,她就敢巴巴地跟我顶嘴,她还要跟我拼命!还谁都说老三媳妇老实,她老实她闺女能这样?”
“我这辈子,也是没摊着好命,这几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心狼。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那都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俩人一个味儿。面上都啥好的,背地里使坏!老三家的小丫崽子,她以前不这样,我说啥是啥,就这两年变坏了。跟啥人学啥人,都是跟我们老四家那丫头学的!”
这说的是连蔓儿。 说到连蔓儿,周氏的语气顿了顿,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大自在。 “就她们娘儿俩,她们也没命享福,她们对老人不好,心狼。我不朝老三多要,都让她俩擎受了,老天爷都不答应!”
周氏自动的略过连蔓儿,又说赵氏和连叶儿。 大周氏无语,周氏说什么老天爷不答应,分明是周氏自己看不过去赵氏和连叶儿有好日子过。 “……那会你跟三妹子他们一块走的,三妹子她跟你说啥了没?”
待了一会,周氏突然问大周氏道。 “没说啥,到我们家门口就分开了,我还让她上我家坐一会,她也没坐。”
大周氏就道。 “她们两口子是生气了。”
周氏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身前的炕席上,似乎颇有些惆怅。 “他们生啥气,我是没看出来。”
大周氏就道,她是息事宁人的性子,像这样的事情,只有装糊涂,在中间弥合的。 “他们俩给我出主意,让我多朝老四要东西。”
周氏就道。 “啊……”大周氏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停了一会,才小心地问周氏,“他们让你要多少?”
“我自己个要的那十亩地,就是给零头,他们还让我要钱,说老四家不缺那个。”
周氏就道。 十亩地还只是个零头,那岂不是想要上百亩地?而且除了田地之外,还想要银钱。大周氏嘴上没说,不过心里却难得地赞成了周氏一回,没有听小周氏和商怀德的向连守信狮子大张嘴。 “他二姨,那你是咋想的,咋没要那么些?”
大周氏就问周氏。 “我要那老些干啥?”
周氏冷笑,“我还打算留给谁是咋地?十亩地,再加上原来的,我够吃够喝就行了。银钱我更用不着,我一年到头,大门都不出去几回,这辈子就没从我手里往外花过钱。我要钱有啥用。”
“实话实说,我要缺啥,跟老四要,他不带不给我的。”
这么说着话,周氏就朝外屋瞅了一眼,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 “继祖媳妇刚才好像去春柱媳妇家里了,应该还没回来。”
大周氏就道。而二丫刚才坐了一会,就找连芽儿玩去了。 周氏也听着外屋鸦雀无声,并不像有人偷听的样子,这才扭回头来,继续跟大周氏说话。 “我要银钱干啥,银钱放在我手里,那就是祸!”
周氏的语气有些沉痛,“我老天拔地,我要钱干啥,都填给这几个王八犊子?这还没有啥那,你看他们争的。真有啥,那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来。”
“就那几个钱,还让那个狼崽子给偷走了。这得亏那会我没在屋,我要是在屋里头,保不准他就得对我下黑手。我要是手里有大把的银钱,他们谁半夜摸进来,把我害了我都不知道!”
显然,四郎这个人以及他偷钱这件事,给周氏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也影响了她的决定。 “地我也不多要,就那些,足够我吃够我喝的,还有富余。我看他们谁顺眼,我就给他们点。……多了也没用,省得他们谁再起啥别的心思,成天算计我。我老天拔地,一个人我算计过来他们那么多人?”
“再说了,这十亩地,老四那股没说啥就给我了。我要真要个百八十亩的,你看他们还能是这个样不?都不是省油的灯,是没惹着她,惹着了,以前的事那不都在那摆着。叶儿那个丫崽子还要跟我品评,换……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对我都没感情,我知道。”
“我手里就攥这些东西,他们谁都得敬着我。”
周氏最后道,“等我没了,他们爱咋地咋地。我可不像老爷子,舍心不舍力的,一辈子啥好也没得着。”
周氏叨叨咕咕地跟大周氏说了半晌,看来这些话,她也是憋在心里想找个人说。本来,这些话,她应该更愿意跟更投契的小周氏说,但可惜,这件事上,小周氏和她意见不合,因此就不能说,只能说给大周氏听。 大周氏听了周氏的话,这才算明白周氏那些奇怪举动背后的缘故。周氏从来就是个精明人,会为自己打算。以前,有连老爷子在,连家的情况也和现在大不相同,周氏很多事要看连老爷子的意思,也更加的有底气有靠山。而现在,连老爷子没了,老宅这边分崩离析,周氏只能收敛,并且专一为自己一个人打算。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蒋氏就从外面回来了。周氏看时辰不早,就让蒋氏做饭。 “把剩下的饭菜热热,咱就吃饭。”
周氏吩咐蒋氏。早上出殡的席面,周氏和蒋氏也折了不少留下来,够一家人吃上今天的。 大周氏就起身告辞,周氏留她吃饭,大周氏也没答应。 “晚上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帮着看着点。”
大周氏对周氏道。 送走了大周氏,蒋氏就开始烧火热饭,等饭菜都摆上了桌,大家坐了,蒋氏就愣了。 …… 周氏与大周氏的一番话,很快就几乎一字不差地传到了连蔓儿一家的耳朵里。 连叶儿也在,知道了周氏关于她家的那一番话,气的立刻就跳了起来。 “她心咋这么毒。她咋这么看不上我和我娘,就这么恨不得我们都死了,她就该乐了。她不是我奶!往后我再也不管她叫奶了,她不配!”
连蔓儿一眼瞧见旁边的连守信脸色有些不悦,忙就拉住连叶儿安抚。 “是太过分了。”
张氏就道,“一点念想都不打算给人留。”
“……打算的比谁都精!”
连蔓儿就说道,一边故意看了连守信一眼。 连守信刚刚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是猜测周氏要了十亩地,是为他们打算,为他们节省。只不过,周氏背后吐露出来的心声,再一次将连守信的那点幻想的泡泡给无情地踩在了脚下,碎的渣都不剩。 … 求保底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