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好像只是眨眼间已近隆冬,落雪纷纷扬扬,朔风凛冽刺骨。偌大的庭院里,寒梅竞相傲风饮雪,回廊一侧伫立着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人相貌奇俊、贵气非凡,另一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本宫素闻曹大公子乃经瓷制瓷之才,倘若就此屈居小小的景德镇着实委屈了公子,何考虑不追随本宫?我可以保证他日定能重镇曹家窑昔日之声望?”
曹锦城微微躬身温语道:“草民资质驽钝,实乃俗人一个,况且平生并无甚青云之志,太子殿下错爱了。”
“哦?”
听到这么公然拒绝的话,太子不怒反而有点惋惜的样子:“既然公子这么说,那真是可惜了。”
语气陟然一转,似不经意问道:“对了,听闻曹公子还有一个妹妹,公子相貌气质皆不凡,想必令妹也定然相距不大了?”
曹锦城心下一滞,目光隐含凌厉之色:“太子殿下过奖了,舍妹不过一贱奴所出,若说出众只怕为人所美化。”
“嗯。”
太子顿然大悟:“十三弟粗枝大叶的,所见之人另有其人也不足为奇!”
曹锦城心中一窒,心中略略权衡一番,讷语:“舍下门风甚严,舍妹又天性怕生,十三阿哥所见的想必是另有其人。草民虽不才,倘若对太子殿下有半丝用处,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好!好!”
太子哈哈一笑,俊美无俦的脸上一片的得意之色。曹锦城的面容毫无表情,好像他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完全与己无关似的。暖阁之上。“公子,天赐良机!”
阁楼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来人甫一进来,一脸喜形于色的禀报:“属下刚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那清狗皇帝的宝贝太子出宫找曹锦城,想必已是寻来了,咱们不如今日便动手先解决了他,等那狗皇帝去木兰围场冬猎之时再从长计议,如今解决得了一个是一个!”
烟尘负手立于窗前冷眼看着楼下风雪之中仍旧忙碌生计的商贩,良久无语。“昊笙,你真的希望看到这样一座城血流成河吗?”
他仍旧背身玉立,只是语气开始变得和冷空气一样艰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京严寒的缘故,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烟尘开始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变得模糊。“公子!”
那人闻言忽然语气加重了几分,近乎咆哮道:“难道您忘了嘉定三屠,扬州七日,忘了我大明江山葬送何人之手?您也忘了我哥他为了掩护大家,更是为了护您周全才会被抓的吗?”
这一声声的责问,就像是一把钝刀正在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血肉,烟尘望着他与昊久十分神似的面孔,那一句即将要说出口的话终是没有再说,匿于心头成了寸心寸骨间的噬骨疼痛。良久,只剩下一句:“尔耳岂敢忘!”
是的,他不敢忘,也不能忘。身为大明皇室后裔却被迫隐姓埋名,颠沛流离,一切归咎于此刻正霸占在那一座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皇城的满清人身上。反清复明是他与生俱的宿命与无法改变的现实,只是大势渐远的如今,忘又能如何?不忘又能如何?他真的可以改变命运么?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如窗台外的白雪般轻盈飘落。尔耳忽而转过头来,与来人四目相对。来人是曹锦城,他一脸的凝重:“无论如何,我也绝不允许曹家窑牵涉一丝一毫的危险。”
语气里蕴含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意味。“我呸—曹锦城!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贪生怕死之徒。”
尔耳脸色一沉:“昊笙,你先下去!”
“公子?”
昊笙惊疑不定。“我自会处理。”
声音低下几分。“他……”“下去!”
不容置喙的语气。“哼!”
昊笙悻悻然地瞪了曹锦城一眼,终是拂袖而去。曹锦城直视他的眼睛:“您真的决定了?”
尔耳不答反问:“如果我决定了,你又会如何决定?”
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线:“两面镜子呀!”
“锦城……”尔耳浓眉一皱,心底的某根细弦被触动。“叫我影筠吧。”
他微微一叹:“曹影筠是我本名。”
一个自她出生起从未与世人说起的名字,她终于还是有机会说了出来呀!咧开嘴扯出一抹笑,最后竟变得十分的牵强。“其他的想必你早已知悉。”
她隐晦地道。这一路走开,她还有什么秘密可以逃过那样的一双眼睛?尔耳睇视着她的温度逐渐回暖,在心里泛滥出一个怅然无声:果真是两面镜子呀!